景嘉十七年,春。
驚蟄。
宜嫁娶。
……
晉國皇都汴京,大內深宮。
此時正值寂靜深夜,然而偌大皇宮中,唯獨平陽公主居住的鳳陽殿內燈火通明,一點不見往日寧靜。
鳳陽殿。
公主寢居內。
隻見裡頭幽幽燈火,伴隨著陣陣苦澀的藥香。
這打一眼望去。
閨閣裡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金絲繡線的鳳凰花開描金屏風,那屏風的另一側則是掛著一襲大紅的嫁衣。
鳳冠霞帔。
奪目得耀眼。
那搖曳的燭火,映著那如一彎如同流動胭脂般的正紅色喜服,端莊與貴氣,轉瞬間撲麵而來。
打頭的宮婢曇笑,她才一抬眼,便被那抹喜氣的正紅給晃花了眼。
於是手上小心翼翼端著的湯藥一個不穩,便撒了幾滴出來。
曇笑心中一悸,下一秒便白了麵色。
而站在她身後的宮婢翠娥卻是絲毫不見留情,抬手在她腰間的嫩肉狠狠的掐了上去,咬著牙齒聲音極低道:“小賤蹄子,想死不成!這才當差第一日你便想給我找麻煩!”
那極小的動靜,在此般人來人往忙碌著的鳳陽殿裡頭,自然是不會有人注意到。
閨閣深處的鳳閨裡頭。
此時站滿了屏氣斂息的禦醫和醫女,那一個個愁眉苦臉束手無策的樣子,更是不禁讓人心頭惶恐。
宮婢曇笑端著湯藥小心翼翼的上前,這不,她人還未說話呢。
那層層疊疊紅色帳幔中,一個極為好聽的聲音慢悠悠道:“嘖,難聞,給本宮撤下去!”
那金尊玉貴的聲音。
撤還是不撤?
這下子,曇笑的麵色更是嚇到蒼白,嘴唇顫抖。
下一刻,她膝下一軟,就這般跪在了那層層帳幔前頭,不知如何是好,畢竟給平陽公主端藥這活兒,今日本是大宮女翠娥的活,偏偏的她卻是被翠娥拎出來頂替苦差事的那一個。
……
一旁。
聽得裡頭那清冷的聲音,為首的老禦醫抖著花白的胡子捶胸頓足道:“殿下,自從那假山上一摔之後,這都三日了,看在臣的麵子上,您好歹吃口湯藥醒醒神。”
然而裡頭的聲音卻是一靜。
繼而幽幽一歎;“王禦醫,這不,本宮又不是沒得治,待你稟了我父皇,讓那欺害本宮的和安長公主,往本宮這鳳榻前一跪磕頭認了錯,興許本宮這偏頭痛的病症也就好了。”
這鳳榻裡頭的人不是彆人。
正是大晉國帝王最為寵愛的公主,平陽公主。
更是當朝皇後唯一的嫡女,鳳灼華。
這平陽公主,是帝王的老來女,更是在帝王熬了半輩子,四十歲登基那一個月皇後懷上的。
所以這從皇後娘娘懷上起,平陽公主在帝王心中便得了個福星的稱號。
於是自然的。
這平陽公主自幼便是金尊玉貴無限嬌寵,更是無法無天的主兒。
所以,她哪裡能受得了半點委屈。
更何況,那讓她受委屈的人,還是莫名其妙與她不對頭的和安長公主。
這和安長公主鳳如怡呢。
說起來也隻是虛長了鳳灼華她幾個月而已,不過仗著自己是先皇遺腹子的命,又是當今帝王最小的妹妹,所以比起她的其他幾個姐姐,到底是偏頗得了帝王的幾分寵愛。
按照輩分上來說的話,那和安長公主還是平陽公主鳳灼華的小姑姑。
這些年裡,明明好得如同一母同胞嫡親姐妹般的兩個人,前陣子倒是因為寧國公府的嫡長子晏昭廷的事鬨了生分,後頭眼瞧著和好了。
隻是誰也想不到,就在三日前。
那平陽公主鳳灼華在假山上頭散心時,卻是不知怎麼的被和安長公主一絆,硬生生從假山上頭跌了下來,磕破了腦袋,更是活生生的磕出了偏頭痛的毛病。
那位祖宗受了委屈,這還磕破了腦袋,那還了得!
於是。
這都鬨騰了三日了。
但是無論是禦醫還是下頭伺候的人,哪怕是使儘了手段,也依舊是求不得那平陽公主喝上那麼一口湯藥。
這眼看著。
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她大婚的日子,偏偏這個小祖宗卻是躲在帳子裡頭,鬨死鬨活的偏頭痛。
要是等會子,天亮後誤了吉時。
帝王麵上無光不說,他們這下頭伺候的人,自然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一旁枯等著的王禦醫都快愁禿了胡子,也愣是拿著平陽公主那小祖宗毫無辦法。
這更何況,作為太醫院一眾深有體會的禦醫來說。
雖然這平陽公主磕破了腦袋,但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層油皮的事情。畢竟,比起那年秋獵這位小祖宗折斷了腿,依舊能從林子裡走出來的膽魄。
這能磕出什麼毛病來!
不過是眼前這小祖宗咽不下心頭那可惡氣,要整些幺蛾子出來罷了!
然而。
這帳子裡頭。
鳳灼華她此時卻是麵色蒼白,死死的擰著眉頭,腦門上更是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自從那日一摔,這三日裡頭,她腦海中無時無刻都有無數的記憶碎片湧出,裡頭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然而就在她要抓住什麼東西的時候,卻又是轉瞬即逝。
便是在外頭眾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
帝王身前最為得寵的太監總管富貴卻是從夜色中走進了鳳陽殿內。
太監富貴進來後,先是對著帳子裡頭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這行完禮後。
他才緩緩上前走了幾步後,打了個千兒,才掐著嗓門對著那層層帳幔的方向道:“殿下,皇上派遣奴才來問,您與寧國公府世子爺那親事還結嗎?”
太監富貴的聲音說到這裡先是一頓。
繼而又接著悄聲道:“您若是不願意,但是這都火燒眉毛上的親事,寧國公府那頭也自然是早早的便準備了個全乎的,更是不能取消,所以前頭那和安長公主如今正跪在禦前,求帝王換她代嫁而去,全了天子的顏麵!”
代嫁?
這一聽,鳳灼華心頭便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