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福子是太後壽安宮裡頭的小太監。
他在太後娘娘壽安宮眾多的宮人中,是屬於最沒用存在感的那種。
但偏偏的就是太監福子這樣膽小又卑微的人,也不知是上輩子走了什麼好運到,偏偏的被太後娘娘瞧中,親自點名成了她宮裡頭的掌燈太監。
掌燈這活兒雖然不是什麼能討好上頭主子的活兒,但就勝在輕鬆,也不用擔心被上頭的掌事太監欺負,畢竟這也算得是在太後娘娘麵前露臉的活兒。
直到有一日太監福子他打盹誤了時辰,那點燈的事兒足足晚了半刻鐘,就在他驚惶跪於大殿中磕頭求饒時,卻是從他袖子裡頭掉出了一副皺巴巴的字帖。
那張字帖是鳳陽殿的大宮女春山身上掉下來的東西,恰巧給福子遇到,他便留了私心悄悄的藏了起來。
於是這掉在殿中的東西自然被常嬤嬤撿了遞給了太後娘娘,小太監福子本以為他會如壽安宮中許多的太監一樣被悄無聲息的處理掉。
然而並沒有。
那位尊貴無比的太後娘娘竟然是眼角帶笑的看著他,問他那字帖來於何處,太監福子本就是一個膽小又貪生怕死的人,聽得上頭的人這麼一問,便一五一十的把那字帖來源於何處的事兒全抖了出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因為這麼一副字帖,春山便被人帶到了壽安宮中莫名成了太後身旁的貼身宮女,雖說隻是陪著太後出宮禮佛半年,但是掩飾不住自己小心思的福子卻是格外的興奮。
終於。
出宮那日,福子逮著機會竟然是洋洋得意的把字帖這事兒一五一十的給春山說了,說完後他還不忘對著春山跨道:“春山姐姐,這事兒你還得感謝我,若不是我姐姐你不過是公主殿下的貼身宮女而已,如今你可是太後娘娘身旁的貼身公主,就連常嬤嬤見著你都得客氣三分。”
然而,一向好脾氣的春山卻是當場對福子冷了麵色,她看著福子一聲冷笑:“福子公公,你可真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莫要用你的愚蠢侮辱了我對人性最後的善良!”
這話就猶如當頭一棒,這時候福子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蠢事。
半年時間,後來春山的怒氣也消了。
雖說日日的抄寫經書枯燥乏味又疲倦,但是總歸太後從未為難過她,這福子雖是膽小又怕事,總歸心思是難得端正善良的。
時間日久了,春山難免會照顧些許這個年紀小她許多的太監福子,畢竟福子的年紀正巧與她家阿弟一般大。
春山想著若她家阿弟還活著,定是不會像福子這般瘦弱又蒼白,也不知在這吃人的深宮裡頭,福子這副瘦弱的小身板能熬得過多大的年紀。
半年後回宮。
於是便有了春山被和安的人拖下去時,福子瑟縮在殿中一角,春山與他對視時,福子那戰戰兢兢的一幕。
春山被人壓著帶下去,經過福子身旁時,她用手捏碎一枚薄薄的玉佩,帶血的玉佩正巧落在了福子的腳邊,就如當初那張字帖。
……
此時,福子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春山姐姐對不起了……”
對於福子的道歉,春山滿目絕望。
她奔潰的抬手撫上福子的臉頰,然而福子口中的鮮血卻是不停的往外頭洶湧而出,春山無論怎麼努力都止不住那濃稠的血水。
春山渾身發冷,她就像回到了家中滿門被害的那日,她阿弟也是這般渾身是血的倒在她的懷中,後來卻是再也沒能醒得過來。
小太監福子的臉,漸漸泛起帶著死氣的青灰色,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春山,努力抬眼看向春山,努力想像那次初見那般,對著春山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春山姐姐福子要走了……”
“不……”春山無助又悲切的哀鳴。
她死死的盯著福子已然漸漸散去光芒的雙眼,聲聲悲切啼血:“我原諒你了,當初的事兒我早就原諒你了……你傻不傻,我沒讓你來,不過是遞個信兒出去的事兒,你為何要傻傻的撞上來,福子,你這個蠢貨,你就是個如我阿弟一般的蠢貨……”
福子死了。
生時因為蠢、因為膽小相識春山,死時因為蠢,因為無畏在春山心裡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也許這就是最底層宮人的悲哀,猶如螻蟻,死後不過一捧黃泥,然而成群為之,卻可撼山撼樹。
春山抱著福子逐漸冰冷的屍體,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不遠處坐著的和安長公主鳳如怡,那帶著毫不掩飾的仇恨目光,看得鳳如怡心頭一顫。
於是她趕緊對著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劉嬤嬤,給本宮打,狠狠的給本宮打,把這個膽大妄為不知尊卑的賤婢給本宮活生生的打死去!”
“我看誰敢!”一愣帶著怒意的冷厲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