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頭靜得有些嚇人。
蓮花座上, 或站或坐的佛陀眉目慈悲, 金身璀璨, 眼裡是普渡蒼生的悲憫。
太後盯著大殿裡頭的佛相久久不語,許久之後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渾身踉蹌, 一下子跪倒在那蓮花蒲團上頭,哭得淒慘又蒼涼。
大殿裡頭安靜極了,隻聽得那哭聲嗚嗚咽咽道:“是不是哀家年輕時做的壞事太多,所以到了如今這般年歲,上天你便要懲罰哀家, 可是當年哀家進宮, 哀家與先皇大婚, 那一件事兒是能如了哀家意願去的。”
“哀家年輕是喜歡的,哀家後來惦記的,後頭哀家明明有了孩子,還是一個男胎, 便想著與先皇那般過一輩子也就將就將就算了, 老夫少妻, 他想儘法子把我娶進宮中,日後皇兒繼位, 哀家便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那哭聲一頓, 似乎極度悲傷到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 這聲音又對著上頭的金身佛像斷斷續續道:“誰能想到, 哀家生下來的不過是個死胎……”
太後撲到在那蓮花金身的佛像下方,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猙獰,不甘又怨恨,幾乎的咬牙切齒:“世人皆是萬般如意,唯獨哀家一人要嘗遍這世間苦楚,哀家不甘心,哀家怎麼能甘心,不就是那張臉麼,一個個都舍不得,既然舍不得那便死了去,哀家倒要看看還有誰不舍得,狠不下心的。”
太後跪在蒲團上呢喃自語,往日裡通亮的雙眼如今也是一片渾濁,外頭似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安王恰巧從外頭進來,手上還牽著一個看著乖巧無比的小姑娘。
小姑娘明眸大眼,一身粉色的蠶絲繡錦襖子,衣領上一圈的白狐毛,更是把人襯得如玉如雪嬌軟可愛。
太後聽得身後的東西,慢悠悠的讓丫鬟扶了她起身,一轉身卻瞧著安王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後,她夢裡頭千回百轉的那張臉喲,此時這般極靜的看著,哪怕看了千百次,她的心尖尖還是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而後抬手指了指安王手裡頭牽著的那小姑娘:“這瞧著玉雪可愛的,王爺是哪處找來的小姑娘。”
鳳安拍了拍楣姐兒毛茸茸的腦袋:“給太後娘娘請安。”
這些禮數平日裡府裡頭都是有教過的,楣姐兒雖然做得不甚熟練,好歹磕磕碰碰一套下來,卻也絲毫挑不出一點兒錯處。
等楣姐兒給太後請安後。
鳳安這才一絲不苟的對太後行禮道:“回母後,這小姑娘是兒臣王妃認的女兒,寧國公府出生的小姑娘,母後瞧著是不是格外的玉雪可愛,是個好孩子。”
這聲‘母後’,愣是把太後的心紮得如淩遲般痛苦不已,偏偏的她卻是又發作不得。
隻得抬眼細細的打量起楣姐兒。
至於那安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安王妃不就是和皇後生了一張有七分相像臉的女人麼,要說這世間女人太後真的最記恨誰,恐怕這虞家出身的兩個女人一定能排得進前三的。
一個是安王求而不得心心念念的紅朱砂,一個的嫁給安王成了代替品的女人,自然連帶的,當即太後便冷了神色:“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好不好的,這還未長成的事兒,哀家就怕一句話說重了,哀家的福氣壓垮了她的命數才是。”
“王爺這般時候怎麼有空過來,前兒不是在與惠空大師談論佛法?”
鳳安眼中深意一閃而過,他突然上前幾步,太後攙著太後的手臂,聲音不急不緩道:“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母後不如早先回宮,這秋日裡天兒一日涼過一日,母後莫要凍傷才好。”
回宮?
太後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她不管不顧,抬手便打落鳳安的手:“你這是嫌棄哀家?你莫要忘了哀家病了這般久,若不是你早些……早……”
太後這話還未曾說完,卻是被鳳安突然打斷,他瞧著一旁戰戰兢兢的宮女,隨便指了一個道:“過來,把姐兒帶去王妃的廂房裡。”
那宮女一驚,趕緊上前便要牽了楣姐兒出去。
卻不想這時候,太後突然發難:“放肆!哀家發話了嗎?”
太後抬手,一耳光便甩在了公主姣好的臉頰上,她自己更是氣得不停的喘息,眼神更是如萃了毒一般,死死的盯著楣姐兒。
安王神色一冷:“玉蓉!”
玉蓉是太後的閨名。
數年了,安王已經極少這般稱呼她,哪怕他們夜裡頭私會,也不曾這般親密叫過她的閨名。
當下太後一愣,轉而癡癡的看著安王,泣聲道:“王爺,你是不是還是顧念我的?”
安王朝著那宮女不耐的擺了擺手:“還不帶姐兒下去!”
宮女牽著楣姐兒,不過才一腳踏出門檻,隻聽得大殿裡頭砰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撞到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