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灼華揪著晏昭廷衣袖的手, 手心發緊, 掌心是細密的冷汗, 黏膩濕滑得難受。
其實以鳳灼華的聰慧, 她心中早已有不好的猜測。
二人相互知了對方都是重來一世的身份後, 這幾日來都極有默契,未曾去捅破那層鮮血淋漓的紙。
畢竟那張無形的紙張下頭,卻是兩人身後家族和利益的博弈, 還有光鮮亮麗之下誰也不願意提起的汙穢不堪。
……
晏昭廷低頭吻了吻姑娘家還帶著結痂的額頭。
對上鳳灼華略微有些膽怯的神情,他心裡頭一抽,聲音帶著濃濃的痛苦:“當年陛下薨天, 皇後娘娘與三皇子前後也都去了,我便察覺出朝中形勢並不是我想的那般簡單。”
“當初我本以為,最後隻是安王與陛下間的博弈, 寧國公府晏家本應該按照先皇遺詔保持中立,哪怕不保全三皇子,那也是絕對不會參與一方爭鬥。”
“後因為我娶你為妻,按理來說,寧國公府晏家應該在陛下薨天後,保全三皇子上位,穩定大晉江山才是。”
“可是……”晏昭廷自嘲一笑,“還是我當年太過自負,以為娶了你之後, 一切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父親就算是再不願意, 我畢竟是家中唯一嫡子,日後這個家總要交到我手中。”
“加上當年我母親生死,他對於我的愧疚,哪怕他心裡頭不願意,府中決定那些年來,我也是占了五分話語權,卻不想他利用我對於他以及血脈相連的信任,卻轉身就背叛了我去。”
對上晏昭廷眼中的沉沉悔恨與痛意,鳳灼華心頭一緊,急急道:“所以當初在我阿弟出乎意料被人殺死之後,你退無可退便隻能遠遠的先把我送走,等穩定汴京形勢再把我接回?”
“不。”
晏昭廷搖了搖頭,他微微有些粗糲的指尖撫上姑娘家光潔無暇的臉蛋:“當初把你送走,我便從未有要把你接回的打算。你嫁於我,我卻不能護你家人安全,何況汴京城總歸是你的傷心之處,我便想著等汴京形勢穩定之後,便離開汴京與你在大梁國會和。”
鳳灼華渾身一震,愣愣道:“可是我當年孤身一人,你在汴京可是有整個晏家族人,就算你與寧國公決裂,但不及你毀了所有的前程去……”
晏昭廷淡淡一笑,那笑容看似風輕雲淡,他眼裡的情緒卻是沉得可怕:“你也知曉你孤身一人,而我在汴京有整個晏家族人。”
“可是晏家親眷間人多,少了我一人也不差什麼,可那年我的灼兒卻隻剩下我一人,若是連我都不在了,灼兒後半輩子又當如何,他人與我何乾,你才是我的全世界。”
晏昭廷極少說情話,這一輩子他初初與鳳灼華成婚事,往往說得最多的就是能把她給氣得跳腳的俏皮話。
如今男人眉眼裡頭仿若碎著熠熠星輝,眉眼間的情緒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往日的事情惹惱了她去。
偏偏卻是這樣的晏昭廷,讓鳳灼華的心尖如風刮過湖畔,泛起陣陣漣漪,亂了心緒,更是不自覺頓住了呼吸。
這才是時間最動人的情話……
她情不自禁對著男人滾動的喉結輕輕一吻,眼裡頭卻泛了滿滿的淚水:“可我又是何德何能,前輩子任性,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慧,到頭來還不是我對不………”
鳳灼華口中來不及說出的道歉,被晏昭廷深深吻了回去。
男人聲音又啞又沉:“與你無關,當年是我自負又不想讓你憂心,卻是害了你去,我總想著你是世間最好的,也想著要給你世間最好的,卻從未考慮過你想要的是什麼。”
“當年我怎麼也想不到,我父親竟然在我未曾發覺的時候,不知何時倒戈向安王,更是掌控了大晉半數兵力的寧國公府……”
“等我後來發現,我回去找你,卻也是怎麼也來不及了……”
當年的那一幕情景,晏昭廷每每想到,每每都是讓他再死一回般的痛苦。
他哪怕是這一生也不能忘,當初深淵下頭他見到鳳灼華屍骨的那一瞬間。
若不是因為仇恨支撐著他,恐怕當年深淵下頭他便自儘隨她而去了。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一夜白頭,儘是滄桑……
回了寧國公府之後,卻發現已到了來年春天,新皇登基。
而在他不在汴京城中的這段時間,國公府竟然做主給她娶了和安長公主,當時已經正了身份,成了新皇嫡女的女人。
那個一時之間風頭無兩,大晉最尊貴的女人。
當時晏昭廷看著府裡頭大喜的紅字,和一排排還來不及撤掉的大紅燈籠,以及一身喜慶新婦裝扮。如花蝴蝶一般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
晏昭廷想也未想,便拔劍取了她的頭顱。
血濺三尺,春天還極寒,那溫熱的身子不一會兒功夫便涼了下去,就像寧國公府上下眾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