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機會,送我們母女出城,但他自己不願意走,誓要和城中的百姓共生死!”
陳柳氏緊緊抱住懷中的女兒,又忍不住流淚,語氣之中充滿悲傷,又有一絲堅強和自豪,“他做到了,踐行了當年的誓言!”
小五沉默,望向中寧府方向。
當年,陳夫子在青羊觀酒後明誌,曆曆在目!
陳柳氏想起什麼,伸手入懷,顫抖著取出一封書信。
一路逃難,曆經艱難困苦,這封信卻保存得極為完好,沒有絲毫褶皺。
“這是真卿留給伱們的。”
小五接過來,將信打開,發現上麵隻有八個字——與民同死,死而無怨!
墨跡有些花了,顯然是墨跡未乾便倉促收了起來,但仍能從鐵畫銀鉤之中,感受到強大的信念和決絕。
“小五……”
陳柳氏猶豫著問道,“你們……是不是,並非尋常人?”
小五遠在都城,突然出現在這裡,即使騎最神駿的馬,速度也不可能這麼快。
在七排村時,他們夫婦就認定那位清風道長氣度非凡,是一位隱士高人,教出來的兩個徒弟也是人中龍鳳。
隻不過,陳柳氏不清楚到底多麼不凡。
見小五點頭承認,陳柳氏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你們能不能……”
“我這就去中寧府!”
小五在馬車上留下一道禁製,便繼續向中寧府飛去。
以她的修為,從這裡到中寧府府城,瞬息便至,可她卻將速度放的很慢,好像在猶豫,不敢靠近府城一般。
黑暗籠罩大地。
小五獨自飛行著,速度已經降到和飛鳥差不多了,終於看到了中寧府府城。
猶記得,當年來的時候,中寧府休養生息多年,逐漸恢複元氣,已有幾分繁華跡象。現如今,府城之中,無數火把照亮夜空,同樣照亮了城裡的斷壁殘垣,以及屍山血海!
小五落在了城外山頭上。
站在那裡,默默望著府城。
她用力捏著夫子留下的那封信,紙是燕國上好的宣紙,被夜風一吹,嘩啦啦作響,像一隻上下翻飛的白蝶。
小五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雕塑。
城中,有夫子的氣息,可是已經失去了生機。
她來晚了!
憤怒、悲痛、後悔、自責、哀傷……
小五分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種的情緒,太複雜了,比當年被孟玉蘇背叛還要複雜,她不敢進城麵對。
她現在該做什麼?
複仇嗎?
小五有些茫然,看著手中的八個字。
她可以輕易屠光所有大梁國的大軍,可這又算什麼?
這是人間兩國相爭,如果強行尋找凶手,上至國君、下到甲兵,所有人都能算凶手,但沒有一個人和陳夫子有私仇。
而且,陳夫子有機會離開,自己放棄了,坦然赴死。
為國而死,為民而死,自言死而無怨!
‘嘩啦啦啦……’
夜風更急了。
“師父,我該怎麼做?”
小五呆呆看著深沉的夜空,終於動了,邁步向山下走去。她沒有施展遁術,隻是遮掩了行跡,一步一步走向城中。
城門被打爛了,大梁國的兵士沒有修繕的意思,不準備在這裡常駐。
大道兩旁,屍體被拖到路邊,堆在一起,血流成河。
小五踩著血路,向府衙走去。
城內異常喧鬨,大梁兵將正在屍山血海裡慶祝他們的勝利。
小五眼神空洞,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聲音,無意識地來到府衙前。
府衙的大門也被打爛了一扇,門口衛兵沒有發現,一名女子和他們擦肩而過,走了進去。
府衙正堂。
現在擺起了一個大沙盤,整個鹿州的地形一覽無餘。
大殿裡隻有一個人,正是率領這一路大軍的大梁國將軍,舉著燭火,仔細查看沙盤,專心推演戰局。
突然,外麵響起匆匆的腳步聲。
有人在門外彙報,“啟稟將軍,那幾具屍體的身份已經確定了。”
將軍直起身,沉聲道:“確定真的是中寧府府君,不是替身?”
門外回道:“正是真身!此人名叫陳真卿,在鹿州很有威望!左先生問,要不要將屍體帶上,或者砍下腦袋,懸於營門,定能極大打擊對手的士氣!”
“陳真卿此人,本將軍雖在大梁,亦有耳聞,此人愛民如子。之前圍城出了疏漏,跑了不少達官貴人,此人為主官,竟留了下來,和士兵一起戰死沙場,看來並非虛言!此等賢德之人,死後氣節不消,豈容旁人侮辱!”
將軍沉默片刻,沉聲道:“入土為安,厚葬吧!”
“遵命!”
門外之人領命而去。
……
燕國鹿州中寧府府君,陳真卿之墓。
小五站在墓前,看著大梁國兵將為陳夫子立的墓。
她旁觀了整個過程,直至那些士兵離去,方才現身。
憑吊良久,小五祭拜完陳夫子,緊緊捏著信紙的手指,逐漸鬆緩。
最終,她一絲不苟將信紙疊起來,小心翼翼收好,然後走出中寧府府城。
將陳夫子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
小五找到師娘,施法將他們帶回七排村,安頓下來。
她站在山腳下,望著山上的青羊觀,遲疑著,最終沒有上山,駕起一團白雲飛走。
白雲之上。
小五望著蒼茫大地,眼神仍有些茫然無措,不知是對是錯。
飛行也沒有了方向。
甚至,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已經偏離了都城的方向,也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
忽然,小五眼珠動了動,木然看向遠方,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嗖!’
瞬間飛越重重山脈,小五出現在一座山坳上方。
片刻之後,山坳裡突然跳出一道白影,撲進小五懷裡,發出充滿親切和驚喜的叫聲。
“嚶嚶……”
是一頭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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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節到。
祝書友們新年快樂,龍年大吉,翱翔九天!
我也請假三天,休息一下,好好陪一陪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