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逍遙客(3)(2 / 2)

晏危樓今日來此本就是臨時起意,這些人卻能早早等候在逍遙樓外,必然是淮河之上早有眼線,隻待他一出現,便將情報告知。偏偏他這位樓主都不知道逍遙樓在何處安插了人手呢。

他的聲音越說越是溫柔,一雙眸子裡卻始終平靜毫無波動,隻有那俊美的臉上笑意未減,似清風朗月一般。

站在大堂中央,正對著他的薛執事,身上莫名一寒,像是突然被什麼恐怖的猛獸盯上。

但見樓主臉上還是笑吟吟的,不見怒色,語氣也是溫溫和和,他心裡那點恐懼又不知不覺放了下來,暗道自己可真是越來越膽小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樓主的脾氣他們可是再清楚不過。這位一向講究按規矩辦事,哪怕再氣再怒,也不會因為情緒上頭就重罰他們,更彆提殺人了。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更加放鬆。剛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喉間一痛,緊接著天旋地轉,眼前是其他人驚恐錯愕的臉。隨即,他失去了意識。

“薛執事!!!”

直到他身體倒地,大堂裡這才響起姍姍來遲的驚呼聲。

其他人再也坐不住了,紛紛一擁上前,看著地上躺倒的屍體,屍體脖子處的那一道紅線,以及他身邊那猶帶血跡的茶盞碎片。都不如心中發冷。

剛才一瞬實在是太快了。哪怕是這裡武道修為最高的人都沒有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薛執事便倒在了地上。

而最大的嫌疑人……他們看向上首。但見神態溫和的樓主依舊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裡,手中茶杯嫋嫋冒著熱氣。

他雙眸微微睜大,似帶疑惑:“薛執事怎麼這就倒下了?我還沒說完呢。”

眾人皆是無言,靜靜觀看他表演。

神情不解的白衣公子似乎沉吟了幾息,這才一臉恍然。

“莫非薛執事猜到我已經掌握了他背叛逍遙樓的證據,這才畏罪自殺?”他長歎一聲,“……何至於此!”

他的神態實在是太過真摯,那雙溫柔又多情的眸子裡滿是痛惜,又帶著幾分譴責和自慚自愧的情緒。

原本還在懷疑他的眾人漸漸都變了臉色,莫名心虛愧疚起來。樓主一向隨和,待下甚是寬容,從不殺傷人命。他們怎麼能無端懷疑於他?

那麼……難道是逍遙樓還有什麼暗中隱藏的力量?

對了,樓主來曆神秘,或許是什麼隱士家族的弟子,身邊有高手跟隨,說不定那位神秘高手就看不慣薛執事欺上瞞下的行為,暗中了結了他。

薛執事都能死的不明不白,那他們呢?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眾人身體開始微微發顫,額頭沁出了冷汗。

“薛執事畏罪自殺,我甚是痛心。”上首,晏危樓三言兩語為薛執事之死定了性,目光望向眾人,“但逍遙樓規矩不可廢。其他人的罪證亦在我手中,若能坦白交代,還可從寬處置,否則……”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端起茶盞再次喝了一口茶。

可怕的寂靜再次降臨,所有人僵在原地,如同一尊尊蠟像。

晏危樓不慌不忙。

他手頭根本半點證據也沒有,本就是空口說瞎話。就連剛才死掉的那個姓薛的倒黴鬼全名叫什麼,究竟與誰有勾結,做了哪些事,晏危樓都一無所知。他隻知道一件事——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沒有一人絕對無辜。前世逍遙樓被人瓦解拆分,這些人人人有份。

似乎是沉默太久,晏危樓又貼心地補充了一句:“倘若言己之過諸位羞於啟齒,也可以讓其他人代勞。”

言下之意便是互相檢舉揭發。

大堂中的一尊尊“蠟像”都同一時間抬起了頭,目光齊刷刷看向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想到那個隱藏在暗中隨時隨地可能取他們性命的神秘高手,再看上首依舊微笑從容的白衣公子。他們似乎是第一次從這位樓主身上體會到提心吊膽的恐懼滋味,敬畏的種子不知不覺在心中萌發。

“……時間有限,諸位可考慮清楚了?”

茶香嫋嫋飄蕩,與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白衣公子聲音輕柔,升騰的白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大堂中沉默過後,終於有人上前一步,結結實實跪在他麵前:“樓主,小人有罪,不該……”

“方明!”另一個人立刻打斷他的話,聲音堪稱疾言厲色,“你在說什麼胡話?”

話一出口,一股隱秘而逼人的殺機驀然落在這人身上,刺激著他渾身每一個毛孔。

他身體僵直,麵色驟變,轉瞬就換了說辭:“咳,你在說什麼胡話?主要罪責當然在我。是我故意設局拉你下水,違反樓中規定貪汙克扣……”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股腦將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交代了出來,還積極主動檢舉揭發,將其他人的醜事也倒了個一乾二淨。

貪汙克扣還隻是輕的,許多人早就不滿逍遙樓中種種規定——逍遙樓產業極多,盛京不少青樓賭坊也在改頭換麵之後被納入其中,但一向秉持自願原則,不會故意坑害客人,也從不強迫那些自願入群芳閣賣藝不賣身的女子。

然而,這些所謂的原則對某些人完全是阻礙,私下裡已開始陽奉陰違,隻不過時日尚短,還沒有釀成禍端。

這人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一說來。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很快便有不少人開始互相揭短,彼此攻訐,再無原先的斯文之氣,一個比一個粗俗。

“張老三,此事分明便是你先開口鼓動,如今居然紅口白牙汙蔑於我!”

“我呸!王瞎子你還有臉說我,當初是誰險些餓死被樓主好心救下來,當場哭天搶地從此做牛做馬報答樓主的?這就是你的回報?!”

“還有你,人家不過就是送了你一個婆娘,就把你迷得五迷三倒,暈頭轉向,處處給人開後門,樓中不知損失了多少……”

這群人以往狼狽為奸,不知得知對方多少醜事,此時一一抖露出來,彼此互揭老底,黑材料一打都不夠。

縱使有少數聰明人不願參與其中,而是沉默站在一邊,但被人提到自己,也難免要矢口否認。隻是,這些人臉上不過微現怒容,反駁的話還未出口,喉間便是一痛,緊接著眼前一黑,緩緩倒地。

於是,端坐上首的白衣公子立時又是一驚,驚了一次又一次後,他神情越來越凝重,對這些“畏罪自殺”的下屬之死痛心疾首,翻來覆去歎息著:“何至於此!”

他長睫低垂,神情低落,語氣飽滿而富有感情,似有無窮惋惜。

在這長籲短歎中,還剩下的活人卻是一個個手腳冰涼,如同赤·身立足於冰天雪地中,神情慘白至極。

“噗通!”“噗通!”

接二連三的聲音響起,如同奏響一支高低不平的曲音。

滿堂人影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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