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霧氣如雲煙般飄散,以至於天上地下,儘是茫茫一片。那飄渺的霧氣將兩人的身形徹底籠罩了進去。
晏危樓的意識一個恍惚,便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裡。低頭便能看見自己麵前那隻赤紅如火的丹爐。
一團五色斑斕的火焰在丹爐中跳躍,四周的空氣因為劇烈的高溫而扭曲。旁邊還零零散堆積著一堆藥材。
晏危樓感覺到這具身體不安地從地上站起,來來回回焦躁地走動著,視線中那雙手一直在他眼前來回搓動。
男人近乎神經質地念著:
“這一次一定能成功,沒問題的,我已經推演了三百多次。我會向他們證明的,誰才是伏風氏最……”
“砰!”
他正好背離丹爐時,隨著一聲轟然巨響,那被火焰灼燒的愈發赤紅的丹爐“砰”地一聲炸開來,金屬碎片四射,滾燙的火焰伴隨著丹爐中的黑色殘渣一股腦地噴濺出來。
晏危樓感覺自己就像是潛伏於這具身體中的幽靈,又或者是某個以npc第一視角觀看著虛擬遊戲CG的玩家,眼睜睜看著這具身體發出一聲歇斯底裡又不敢置信的慘叫,看著他轉過身去像瘋了一樣撲向丹爐,在一聲更加劇烈的爆炸中,整個房間徹底被燃燒的火焰點燃……然後,房門被打開,有人衝進火海中,救下了他。
“夫君!”
晏危樓的意識被一聲溫柔的女聲喚醒,發現場景已經切換,此時他所“附身”的這個人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視線所及隻有泛白的床幔。
一個布衣釵裙、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端著湯藥走進了屋子裡,她相貌清麗秀美的臉上,有著一道被火焰燎烤的猙獰傷疤,像是蟲子一樣緊貼在左邊臉頰上。
——如果去掉那猙獰的傷疤,仔細去看,這女子的臉簡直和之前那頭藏在方七郎身體中的大妖魔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二者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溫婉,一個妖嬈。
“夫君,該喝藥了。”
女子顧不得擦去額頭汗珠,小心翼翼走進來,清亮的雙眸如秋水般溫柔。
她輕輕靠近過來,剛剛端起藥碗,就被這具身體的主人毫不留情一掌推翻,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陰沉暴戾的聲音:“滾!”
又是摔碗,又是怒罵,又是一陣摔打後,這具身體的主人嫌棄地看了一眼女子離去的背影,兩隻枯瘦的手掌撐著床就要坐起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被子因為他的動作被掀開了一角,露出了一雙纏滿繃帶的腿,僵硬的,畸形的,沒有了知覺的腿。
眼看這具身體的主人揪住身邊的東西又是一陣亂摔亂打,此時此刻仿佛意識附身虛擬角色、卻無法對其進行任何操控的晏危樓,隻覺一陣無趣。
……他大概知道眼前這些場景是怎麼回事了,多半就是那隻大妖魔根據回憶捏造出來的,而且還是那種隻看了前三集就能直接猜出全部劇情的無聊劇本。現在的妖魔就不能有些新意嗎?
正當晏危樓幾乎想要打瞌睡時,畫麵果然又發生了變化,一幕幕場景像是快進的影片一樣播放著。隻不過晏危樓是直接帶入了男主人公的視角。
——出身低賤卻資質奇高的庶子,靠丹術天賦崛起後,遭人嫉妒陷害,被查出煉出的丹藥中有著巨大缺陷,一夕之間從眾星捧月淪為人人喊打。隻有妻子不離不棄陪著他。
被趕出家族流落到小村寨後,他還不忘日夜鑽研,試圖創造出抵禦魔氣的全新丹藥,風光回歸……卻因為急功近利,導致難以熄滅的靈火焚燒了鄰裡十七戶人家,本身也被落下的橫梁砸斷了腿,妻子為了救他燒傷了臉。
這一次,兩人直接被趕出了村寨。
晏危樓像一個不存在的幽靈一樣,視角一直在兩人身上來回切換。
他看著女子一個人背著雙腿殘疾的男人離開村莊,進入山林。為了防備妖魔,他們藏身於山洞中,輕易不敢露麵。女子學會了狩獵、捕魚,幫助男人進山采藥。男人每天的日常則是煉藥,發脾氣,煉藥,再發脾氣,如此而已。
畫麵切換越來越快,再一次切換過後。
“啊——”
晏危樓的意識“附身”在女子身上,首先聽見的就是女子刺耳的尖叫。這具身體正在飛速下墜,兩側是撲麵而來的狂風與陡峭高聳的山崖。
通過女子的雙眼,晏危樓看見她手中還抓著一枚雪白剔透的靈果,這果子名為生元果,是之前的幻境中,男人心心念念可以助他雙腿恢複的靈藥。
隨即,這具身體重重摔在地上,血肉、筋骨、內臟,儘數軟成了一灘爛泥,隻有痛苦而艱難的喘息聲一聲又一聲響起,像是溺水之人正在發出掙紮。
就在這具身體的生機即將徹底流逝之時,那原本已經不動的心臟突然又“砰砰砰”跳動起來,汩汩血液自心臟中流出。不多時,她又活了過來。
“我沒死……”女子從地上爬起,驚喜又茫然呢喃一聲,便匆匆握著手上的生元果,跌跌撞撞往山洞跑。
她回到山洞,獻寶般將手中的生元果捧到男人麵前:“夫君,你看這是什麼?”
柔軟獸皮鋪成的床榻上,癱坐的男人一下子直起了身體:“太好了!”
晏危樓通過女子的視角看見了他欣喜若狂的眼神,緊接著視線一黑,這具身體的主人便暈了過去。
畫麵再度轉換的時候,晏危樓的意識又“附身”在了男人身上,這時他雙腳穩穩站在地上,顯然已經恢複健全。
麵前是一方巨大的丹爐,麵積比原先的還要大上好幾倍,森森火焰在其中燃燒,山洞中因此變得燥熱。
“夫君……”旁邊傳出女人痛苦的質問聲,她雙手雙腳被綁,揚起臉來露出半邊天仙半邊修羅的麵孔,“為何要如此待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天生一半妖魔血脈,又生的如此醜陋不堪,這就是你最大的錯。”
男人冷冷地回應了一句,便毫不留情將女人抓起:“若不是為了生元果,我怎麼可能忍你這麼久?”
“認識之初我便知曉你血脈有異,前段時間才發現居然是妖魔之後……”他聲音狂喜,專注狂熱地盯著麵前的女人,“我的抑魔丹始終不夠完美,正是缺了最關鍵的一味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