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他晉升入道之時,是在諸多勢力追殺之中,滿腔仇恨報複之念,與如今的心境卻不同,道種亦不同。
意識被大道本源所接引時,看似漫長無比,沒有時間概念,現實中卻沒有多耗費一息時間。
在其他人眼中,天妖古鳳飛撲而下的同時,晏危樓便飛掠而出,恍如流星般撞去,刀光如白虹。
緊接著,蘊道石破碎,少年周身的混沌色光華劇烈燃燒,他一身氣息也在頃刻間大變。
——轉瞬入道!
半空中,少年墨發飄飛,黑袍無風自動,漆黑瞳孔凝如濃墨,匹練般的刀光自下而上斬出,無形無質的道意便散發開來。
無始無終,無拘無束,帶著一股子大無畏,大自在。
他將一身精氣神都凝在這一刀中,竟有種神鬼辟易的味道。
刀光幽幽,似有一輪虛幻的明月自地麵上升起,與天空之上那輪明月相映生輝。讓天地間都多了一抹肅殺之氣。
雙月輝映,月光與刀光渾若一體,光芒照耀之下,那狂風烈焰便像是大日之下的冰雪,一觸即化。
唳——
岩漿般的妖血在長空染過一道長長痕跡,天妖古鳳的軀體幾乎被這抹刀光斬成兩半,隱約可見內臟。
不過幾息後,赤金色火焰再次燃燒起來,天妖古鳳幾乎斷裂成兩半的軀體緩緩愈合。
晏危樓眉頭微皺,這種自愈力強的對手最是難纏了。不過他倒也絲毫不懼。
少年鋒利俊美的輪廓映照在月光中,一輪又一輪清幽的寒月在他身後升起。
漆黑天幕上頓時迸射出幾色華光,一時赤紅,一時慘白,一時赤金,光輝碰撞中,不時有岩漿般的鮮血飛濺。
下方,宿星寒急促呼吸著,臉色雪白,目光卻甚是明亮。
他靜靜立在原地,隻是微微仰頭,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那雙漆黑又純粹的眸子一瞬不瞬凝望著上方的戰鬥。
……
天空上響起一聲淒哀長鳴,一團赤紅色的火光流星一般下墜。下墜的過程中,那火焰一點一點熄滅,直至最後,一團徹底暗淡的黑影猛然落下來,直接栽入了乾枯的明月湖中。
滿城火焰也隨之熄滅。
整座城池再度陷入黑暗,唯有淡淡月光如輕紗般飄落。
噠噠噠……
緩慢的腳步聲從明月湖的方向傳來。
少年一隻手中真氣流轉,隔空抓著一團仿佛烤得焦黑的小雞仔,聲音裡聽不出一點激烈戰鬥過的痕跡
“明光,還沒謝過你方才及時出手。”
宿星寒聞聲看去。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少年如今的樣貌。
黑袍散亂,被飛濺的妖血燒掉了一角。烏發同樣隨意披散著,隻是發梢邊緣似乎被某種利器削去了一小截,整整齊齊,看上去銳利如刀鋒。讓少年淩厲的眉眼愈發多出了一種神秘幽邃的冷酷。
宿星寒微微搖頭“不用謝我,這是應該的……”
較之往常,他的聲音低了一些,帶著幾分虛弱。
地麵上四處散布著屍體,被火焰炙烤過的焦土散發出淡淡黑氣,晏危樓環顧一周,開口道“我們先離開這裡。估計很快就要有人來了。”
彆看方才的戰鬥似乎很漫長,其實不過剛剛過去了一刻鐘出頭。那些離這裡比較遠的修行者或許遠遠感應到了動靜,但還來不及趕過來。等他們到了這裡,兩人若是還沒離開,又是一堆麻煩事。
“嗯!”宿星寒乖乖應了一聲,身體紋絲不動,“你先走吧,我還有事要處理。”
晏危樓終於察覺到不對。
他上前幾步,一把抓住宿星寒手腕,一陣冰雪般的寒意從兩人接觸的地方傳來。
宿星寒沒有閃躲,隻是疑惑地微微歪頭“阿晏?”
晏危樓隻感覺自己仿佛抓在了一塊冰玉上,觸手生涼。
“明光,你……”
“我沒事。”宿星寒終於意識到什麼,連忙開口解釋道,“隻是方才用力過度,體內有些反噬。”
“……你的脈相可不像是普通反噬的樣子。”晏危樓眉頭微鎖,露出淡淡懷疑。
說到底方才宿星寒也是為了救他才出手,他不由開口告誡道“以後這種事量力而行便是了,其實方才我自有應對的方法。”把乾坤道圖甩出去就是了:。
似乎感應到晏危樓的想法,他袖中的乾坤道圖不悅跳動了一下,一道稚嫩的童聲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哼!
晏危樓目光恍惚一瞬,暫時選擇將之忽略,仍是嚴肅地注視著宿星寒。
在他目光注視下,宿星寒不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嗯”了一聲“我隻是一時情急,下意識便如此做了。”
“——以後……我儘量克製。”
他的語氣真是萬分艱難。說著,還微微抬頭望著晏危樓,那雙漆黑的眸子像是無星無月的夜空,有種純粹的美麗。看上去乖巧又無辜。
晏危樓一陣啞然。
不等晏危樓開口,那道稚嫩的童聲再次響起嘁!一時情急就用出自己根本無法掌控的天地之力,簡直是自找死路嘛!笨!真是笨!人類都是這麼笨的嗎?連我們靈族變成人也會變笨?
晏危樓目光中掠過一抹思索之色,再次選擇將這聲音的主人無視掉,而是深深看向宿星寒,問道“明光,你方才用的是天人才能掌控自如的天地之力?”
“我也是用了特殊的秘法。”
宿星寒眉梢舒展,唇角微微上揚,語氣一反常態地輕鬆,甚至有些不像他了。
“……所以說有些反噬嘛。”
他又問“對了,天妖古鳳解決了嗎?”
晏危樓拎起左手那隻仿佛被烤得光禿禿的小雞仔晃了晃,笑得很是愉悅“喏,解決了!說不定今晚還能嘗個野味,我還沒吃過鳳凰肉呢。”
“那就好,阿晏你先走。”宿星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微笑,身體站在原地繃得筆直,臉色鄭重“之前我有事交代天宗那幾人去辦,還沒等來回音。”
晏危樓答應下來“那好。我先行一步,待會兒鴻運賭坊見。”
他轉身離開,毫不遲疑。邁出一步,兩步,三步……隨即倏然回頭。
月光幽幽照耀,白衣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形挺拔如翠竹,但不知為何看上去卻顯得格外虛弱與寂寥。
以晏危樓入道大宗師的眼力,能清清楚楚看見他驟然間蒼白了不少的臉。
宿星寒一動不動站著。漸漸地,他雪白衣領遮蓋下的肌膚上蔓延出絲絲裂縫,那細密的裂縫從鎖骨下開始不斷蔓延,漸漸爬上他的脖頸。像是一尊無瑕的瓷器即將破碎,看上去美麗而詭異。
與此同時,絲絲縷縷白氣在這些裂縫上遊走,又緩慢修複著他的身體。
宿星寒呆站在原地,感覺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眼前一陣暈眩。不知不覺,他的身體向邊上一歪,卻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遲鈍地抬起眼,思維緩慢運轉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阿晏……是你啊。”
認出了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宿星寒目光一慌,下意識伸出手去,一下子遮住了對方的眼睛“醜,彆看!”
“……”晏危樓沉默了幾息,任由他將手蓋在自己眼睛上,沒有開口詢問宿星寒的秘密,隻說道,“我又認真想了想,以明光你如今的狀態,一個人不太安全,還是一起走吧。”
他將人一把抱起,飛身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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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橫屍的湖邊,有一隻手顫顫巍巍從滿地屍體中伸了出來,緊接著是整個身體慢慢坐了起來。
“喂……好歹帶帶我啊……”
姬慕月咳出一口血,遙遙伸手相招,望著那道月光下遠去的背影,語氣無奈。
“我也受了重傷,一個人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