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不太安全?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不久前他才同宿星寒說過的話,被姬慕月換了一種語氣說出來,聽在晏危樓耳中,卻硬生生多出了幾許曖昧難明的意味,仿佛在暗示什麼一般。
分明是同樣的句子,這人就是有一種讓人不得不想歪的能力。
連帶著不久前才說過這句話的晏危樓,莫名就心虛了幾分,仿佛當時的他也是懷著什麼不軌的心思一般。
晏危樓抬起眼皮掃了姬慕月一眼,卻很難看出對方眼中究竟是戲謔之色更濃,還是曖昧之意更深。
在他目光掃視下,姬慕月又是幽幽吐出一口氣:“唉,世子殿下不願意嗎?也難怪呢,有了那樣一個可人兒傾心以待,便是我,也是舍不得離開半步的。這次倒是本宮強人所難了哩。”
……可人兒?
這姿態與口吻未免有些輕佻,晏危樓目光一下凝在他身上,唇邊微笑消失,語氣也多了幾分不悅:
“九公主殿下究竟何意?還請直言。”
晏危樓本身神魂意誌極為強大,兼之入道不久,一身道意鋒銳至極,還未能圓滿收斂。此時他不過是神情稍冷,雙瞳中便現出一抹攝人的神光。
猶如神劍斬破天邊碎雲,金色晨曦一瞬間傾瀉人間。
一般修為低的人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都很難再保持鎮定。姬慕月卻不躲不閃,那包裹在緋紅色衣裙中的身體仍是柔弱無骨般斜斜靠在一邊。
“何意?世子殿下真是誤會我了……”
姬慕月秀美的眉毛微蹙,為自己叫屈了一聲。隨即他緩緩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輕佻又勾魂奪魄的微笑。
“本宮可是十足的好意!”他撩起耳邊一縷發絲,眼眸低垂,似念似歎,“不過是想……勸君憐取眼前人哩。”
……憐取眼前人?
少年冰冷的瞳孔中緩緩浮現出一抹愕然,很快那愕然之色又轉為恍然。
似有一道閃電劃過晴空,劈開了晏危樓的腦海,一直繚繞在心頭的迷霧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他恍惚明白了什麼。
這一瞬間,過往許多次微妙的預感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連帶著記憶中無數清晰的畫麵一並閃過。去除了曾經的那層迷霧,某些事實如此清晰。
……早該想到的,這顯而易見的事實!
沒有理會離去的姬慕月,晏危樓在原地站了許久,目光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間,又重新回屋關上門,唇間溢出一縷微不可察的歎息。
……連姬慕月都看出來了,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微妙之感,果然不是錯覺嗎?
“——明光……他喜歡我。”
身體輕輕靠在門上,少年雙瞳開闔間神光銳利,每一個字都篤定無比。
重生以來所走的每一步,晏危樓自認都在自己的計劃中,瀚海界雖是意外,之後也被他納入了計劃……隻除了宿星寒這個突然多出來的變數。
他是唯一一個超出自己掌控,讓自己也難以預料的存在。非但前世從來不曾出現在自己的人生中,真實來曆至今仍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
說實話,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對宿星寒便有一層淺淺的、天然的好感。隨著相處日久,這份好感也愈發深厚。
晏危樓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兩世以來與自己相處最投契的人,就這樣多一個知交好友似乎也很不錯。
因此,晏危樓忽略了心中不時浮現出的直覺,忽略了宿星寒對他幾乎是不加掩飾的絕對信任。將宿星寒對自己的特殊態度,歸結於宿星寒本身的純真坦率與彼此傾蓋如故的知交之情。
——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驟然間被姬慕月點破真相,晏危樓驚愕過後,竟是自然而然接受了這個事實。沒有厭惡,沒有排斥,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感。
似乎在他潛意識中早就有所察覺,隻不過被以往根深蒂固的認知所阻礙,而今不過終於驗證了他的直覺罷了。
“篤篤。”
房門突然被敲了兩下,晏危樓轉身開門,隻見一名小廝站在門口,手中還捧著一個黑色的藥罐子。
“晏公子!”小廝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忙說道,“這是宿公子待會兒藥浴用的藥散,小的奉命前來送藥,卻被封禁攔在門外。因這藥散特殊,再過半個時辰便藥效大減,不得已勞煩晏公子……”
“給我吧。”
晏危樓接過那黑漆漆的藥罐子,走到宿星寒那間客房前,果然察覺到房門處有一層無形的隔膜。
……奇怪!宿星寒不趕緊療傷,還有什麼彆的事情如此重要?
雙眉微蹙,晏危樓來到房門前,正要破開封禁,腳步突然頓住。他強大的神魂隱隱“聽見”了房間裡傳出來的聲音。
“屬下無能,沒能將那人活捉。還請大祭司責罰!”
這聲音明顯是來自某一位天宗的入道大宗師,語氣中充滿了誠惶誠恐。
“那個齊鴻羽在《太上陰陽圖》上的造詣極高,最擅長借力打力,身上還有一件極厲害的奇珍,拚著被屬下打成重傷後,借之逃走了。”
緊接著響起的是宿星寒的聲音,不過這聲音與晏危樓平日所聽不同,冰冷至極,漠然無比,沒有半點感情。
“下去吧。連一名洞見境武者都解決不了,你的確是無能。該怎麼領罰不用我提醒了吧?”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一名著天宗黑袍的老者恭恭敬敬退了出來。
晏危樓順勢拎著藥罐走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屏風邊上的宿星寒。
他一襲白衣,蒼白的臉上還有尚未消失的裂紋,神色冰雪一般寒冷。
“明光,我給你送藥來了。”
聽見晏危樓的聲音,宿星寒抬起頭,那一身寒氣傾刻消散,他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是你啊,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