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一向放蕩不羈,灑脫不群,便是勾起嘴角似譏似諷時,也很難看出究竟諷刺的是誰。
“燕無倫”若有所思,隨即點點頭:“晏公子上回幫助青陽府守城時,也聽靈王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靈王還說——這片天地不過是個巨大無比的牢籠,隻有擁有五枚令牌之一的獄卒才能自由進出。而這牢籠關押的對象……或許是妖魔,或許是白帝。
楚無雙了然點頭,又忙不迭提醒道:“對了,這些話你我私下說也就罷了,在外麵最好彆亂說。白帝的狂信徒可不少,尤其是聖城,但凡有人在那裡說白帝一句不好,絕無機會再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燕無倫”道:“多謝提醒。在下對白帝很感興趣,正想去聖城走一遭,沿途正好欣賞一番此方天地的風光。”
楚無雙的聲音都提高了一個度:“你要去聖城?!”
“是。還要請府主幫忙,為在下開具一份身份文書,以便行走。”
瀚海秘境的身份審核製度可比神州浩土嚴多了,由於這方天地有妖魔作亂,每一座人族大城都有人把守,外鄉人出入必須出示身份文書。“燕無倫”作為黑戶,首先想到的便是找楚無雙幫忙。
事實證明他這個想法對了。楚無雙畢竟是一府之主,開具一張身份文書還是很簡單的。拿到身份文書後,“燕無倫”沒有再多耽擱,很快便上路了。
瀚海界中本就不太平,尤其是城池之外的荒野中,更是妖魔盤踞。
“燕無倫”出發不過十日,就被抓去十次。平均每天都要被妖魔抓走一回。
但每一次,他上午才被抓去,日頭還未落山就安然無恙被放了出來。反倒是那些原本殺人吃人的妖魔,似乎個個被這位逍遙樓主所“感化”,甘願受其差遣,讓人著實難以理解。
這自然不是因為“燕無倫”突然開了什麼光環,而是因為一部特殊秘法《度魔經》。度化妖魔,顧名思義,這是一部通過神魂作用,精神暗示,心靈控製,來對妖魔施加影響的秘法。
這部秘法來自於晏危樓的夢中,是“元”當年所創,不過還來不及施展,神州浩土上的妖魔就已經被他蕩平了。
《度魔經》本就是閒暇之作,當年又隻是草創,還有不少缺陷。儘管威力十分可怕,但要想入門,難度也是很高。
除了要求本身擁有極具親和力的特殊氣質,讓人防不勝防,還必須具備極高的神魂境界。而這除了極少數天賦異稟之人,就隻有天人才能達標。
——若是真有天人境界,完全可以物理說服妖魔了,又何必再修《度魔經》?
如今看來,或許曾經的“元”的確已然抵達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境界,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他已然看穿未來。這部功法對於如今的他來說,卻恰到好處。
“燕無倫”一路走,一路在各路大小妖魔身上將《度魔經》進一步完善。不知不覺間,隨著被他“度化”的妖魔越來越多,他身上漸漸有了幾許傳奇色彩。
瀚海界中不存在皇朝宗門,而是按氏族劃分疆域。
整個人族疆域都由伏風氏、原氏,以及追陽氏這三大古老氏族所瓜分。
青陽府便是伏風氏治下的府城之一。
“燕無倫”離開青陽府後一路北上,不知不覺已然走出了伏風氏的疆域,來到與原氏接壤的兩族邊境。
而原本孤身一人上路的他,身邊也不知何時已經聚攏了十多名追隨者。
這其中有獨自遊曆天下的苦修士,亦有出門行走的大族子弟,都是“燕無倫”從妖魔老巢救下來的人——也就是說,他非但自己平安無事被妖魔放離,每次居然還救出了不少人。
這些人也不離開,反而口口聲聲被“燕無倫”一身氣度所折服,要償還救命之恩,於是都跟隨在他身後。
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感激,有多少人是為了探究他度化妖魔的秘密,“燕無倫”一清二楚。但他來者不拒。
反正無論起初目的是什麼,隻要時間久了,到最後都會變成他的人:)。
一行人剛剛進入原氏疆域不久,遠方荒野上突有煙塵滾滾,地麵隆隆作響。遠遠望去,大片白色洪流洶湧而至,仿佛千軍萬馬疾馳而來,震天動地。
“不好!”隊伍中,一名出自原氏一族的少女嬌喝一聲,連忙喊道,“來不及多說了。燕公子,還有諸位,咱們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
眾人都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了,聽她如此說,也不多問,目光向四周一掃,立刻便往西麵一處山脈中退去。
但每個人幾乎都是下意識將看上去孱弱不堪的“燕無倫”護在了中間。
眾人隱藏在山脈中,收斂氣息,隻感覺一股極為龐大的恐怖威壓從不遠處經過。山中鳥獸俱寂,空氣近乎凝滯。仿佛有一隻碾壓天地的巨輪自身側駛過,稍有不測,自己也會被碾死。
“那是……”
一行人遙遙望著那席卷而去的蒼白洪流,見識不錯的人已經叫出了聲。
“聖城銀甲軍!”
“燕無倫”目露疑惑,而邊上的人已經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起來。
“就是專屬於聖城,用以對付投靠妖魔、褻瀆白帝的叛逆,權力淩駕於三大氏族之上的那支軍隊?!”
“噓,小心些!聽說這就是一群瘋子,抓捕叛逆時從來不擔心傷及無辜。剛才我們若是不避開,他們眼都不眨就會撞上來,絕不會特意繞路!”
“真的是銀甲軍?我以前隻是聽家中長輩說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絕對沒認錯,的確是聖城銀甲軍!”那位名叫原惜緣的少女神情凝重地開口,“銀甲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抓捕叛逆,還是……原氏出了什麼事?!”
“燕無倫”微微抬手向下一壓,隻一個動作就讓所有人自發安靜下來。他溫聲道:“好了,大家在這裡胡思亂想是沒用的,若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還是儘快趕路,先找到最近的城池吧。”
原惜緣連連點頭:“燕公子說的對。我來帶路,我知道最安全的路徑。”
眾人加快了速度,跟著原惜緣指引的捷徑,繞開了大部分大妖魔的巢穴,一路向著原氏境內最近的禦山城而去。
剛來到城門口,就發現了不對。
本該嚴密巡查的城門口此時一個守衛也沒有,大門洞開,隱約可見城內街道上一片狼藉,像是被暴風席卷而過。
不妙的預感浮上心頭,原惜緣當先而入,快步衝入城中。
她一把抓住一個路過的人,一身真氣驟然爆發:“這裡發生了什麼?”
“城、城主大人被抓走了!”被她抓住的路人哆哆嗦嗦開口,似乎整個人還沉浸在巨大的驚嚇中,“城主一家三十六口人,都被抓走了!”
原惜緣驚怒不已,嘴唇微微顫抖:“什麼?!是誰乾的?”
那人恍恍惚惚回答道:“是一群披著銀甲的將軍,個個都提著大刀呢。聽說是因為城主私下搗毀白帝神廟,勾連妖魔,犯了逆族之罪……”
原惜緣猛然鬆開雙手,神色複雜。
身後一行人也圍攏上來:“難道說這禦山城就是銀甲軍的目標?沒記錯的話,這裡的城主應該是原氏旁支吧。”
“唉,好歹也是原氏子弟,居然想不開去勾連妖魔?真是枉吃了這麼多年的人族米糧!”
幾人自以為發現了原惜緣麵色如此之差的原因,紛紛安慰道:“哪一族中沒有不肖子弟?原姑娘且放寬心,不必為這種人掛懷。”
“燕無倫”目光默默從原惜緣臉上劃過,似乎發現了什麼,唇角牽起一抹溫和微笑,傳音道:
“原姑娘彆太擔心,既然銀甲軍沒有就地處置那位城主,想來暫時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或許還有機會營救……”
原惜緣神色突然一震,淡淡的目光又漸漸變得堅定起來:“是啊,還有機會。”
她呢喃了一句眾人聽不懂的話,看向燕無倫,同樣傳音相問:“燕公子不知可有空,我有一件大事欲與你相商。”
“燕無倫”不由微笑起來,他的笑容總是朗月風清般醉人。
“……當然有,在下洗耳恭聽。”
他有預感,自己或許會發現一樁有意思的秘密了,說不定還與他有些關聯。
當晚,眾人在城中安頓下來後,“燕無倫”按照約定,來到城主府後山。一道綽約的少女身影已然等在這裡。
“燕公子,你果然來了,我不曾看錯你。”原惜緣語氣有些激動,“想必你應當猜出些什麼了吧?”
“燕無倫”微怔:“那倒沒有。隻是在下直覺原姑娘與那位禦山城城主大概關係較深。而事無絕對,即便有千萬之一的可能,這位城主是被冤枉的,若是原姑娘需要我幫忙,在下當仁不讓。”
這言外之意即是,他純粹是出於助人為樂的目的而來。原惜緣大受感動,對這位燕公子的人品愈發欽佩。
她輕聲說道:“燕公子以誠待我,我自也不能欺騙燕公子。你猜的沒錯,禦山城城主是我的嫡親兄長。他也從不曾勾連妖魔……這定然是那幫走狗栽贓的!”
原惜緣恨恨罵了一句,繼續道:“要說他私下搗毀白帝神廟,我倒是信的——神廟祭祀,配享香火。白帝他也配!”
“燕無倫”驚訝地看著她,對白帝表現出如此赤·裸·裸不屑厭惡的人,他在此界中還是首次遇到。
原惜緣開口解釋起來,一開口就直接放了個大招:“我原氏本就不姓原,而是姓「元」……”
這話說得似乎有些繞口,少女抬起手指在半空中一筆一畫寫了出來。一個散發著淡淡微光的字悄然浮現在夜色中。
“燕無倫”唇角的微笑不知不覺凝滯,險些要崩了人設:“……姓元?!”
……不會吧,難道當年他還留下了後代?這也未免太坑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