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平生願(7)(1 / 2)

大雍東部,大橫山脈外圍。

曾經橫行一方的三山九寨早已成明日黃花,受此影響而人煙冷落的附近城鎮漸漸恢複了往昔的繁華與喧囂。

距那場正魔大戰已過去十來天,種種消息遍傳江湖,即便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都聽到了不少傳聞,儘管其中經過不少藝術加工,但大致走向無疑都是一致。

此時,某座小城的一間酒樓中,便有說書先生重重拍著驚堂木,糅合了江湖傳聞與自己的腦補,將那場精彩非常、一波三折的正魔大戰詳情一一說來。

“……話說當日腥風血雨,殺得日月無光,懸天峰七脈峰主連同各大正道掌門中了陰魁門門主陷阱,齊齊被困,已是十死無生之局。眼看便要道消魔長,江湖動蕩,卻有一劍起自天外來……”

“……正值那魔威洶洶,正道將傾之際,千秋劍主挽狂瀾於既倒,以一己之力獨鬥半步天人的陰魁門門主……”

他聲情並茂,眉飛色舞,憑著自己的想象生生講出了一場在普通人與後天修行者看來精彩萬分、而先天以上的修行者眼中卻錯漏百出的戰鬥。

其過程之驚險,交手之刺激,尤其是千秋劍主“徐淵”的數度險中求生、絕境翻盤,隻聽得酒樓裡的各位客人沉迷不已,時而倒吸涼氣,時而拍掌叫好。

“……眼瞅這一著之下,稍有不慎便要敗亡當場,那千秋劍主果真是懸天峰不世出的人物,非但不懼不慌,反借此磨礪自身,最終一舉突破,竟於戰鬥之中道意圓滿,自成天人!”

哪怕早就聽說了這件事,但之前說書先生講述時,眾人仍是不自覺代入其中,為了戰鬥驚險之處而發寒,聽到這裡,又忍不住拍掌叫好,氣氛熱烈。

那說書先生又是一拍驚堂木:“諸位可是以為此事這般便算了結?這後麵發生的才是真正的奇事呢。”

“……千秋劍主既入天人,反掌間便破了殺陣,救出懸天峰七脈峰主及諸多正道掌教,要殺那陰魁門門主也不難,換作常人,正可借此獠人頭成就偌大聲名!偏偏千秋劍主卻將名聲榮辱置之度外,為平息戰亂紛爭,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主動與魔道罷戰言和……”

“那位一手掀起偌大波濤的陰魁門門主,竟背棄魔君,當場稱服。因敬慕千秋劍主磊落胸懷,自願追隨而去。”

……至於是真心被“徐淵”的人格魅力感染,還是看到了他的天人實力選擇從心,這一點其他人就各有看法了。

“好——!”

一個腰佩長劍、作江湖少俠打扮的青年約莫是喝多了酒,此時便拍桌而起,手舞足蹈,幾乎漲紅著臉高聲道:“好!以一己之力逆轉局勢,得正魔兩道服膺,千秋劍主果真不世出之英傑!這等人物,懸天峰聖主之位,舍他其誰!否則,我紅楓山莊第一個不服!”

旁邊頓時有人竊竊私語。

一直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的鬥笠人不動聲色地喝了一杯酒,就聽著隔壁桌有人在說:“紅楓山莊?難道這就是紅楓山莊的少莊主?”

“是他就不奇怪了。此次大戰,千秋劍主不知救下多少人,整個正道都要承他恩情。那紅楓山莊莊主便是當日參戰的大宗師之一,若無千秋劍主相救,隻怕已是困死殺陣之中。聽聞紅楓山莊最是講究快意恩仇,此等大恩怎可不報?”

斜地裡又有人插口言道,顯然是衝著那紅楓山莊少莊主的發言:

“那可不一定。”

“懸天峰傳承多年,上有正在閉生死關的太上長老,下有威望甚重的七脈峰主,那千秋劍主雖說已成天人,終究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加入懸天峰的時日更是隻有區區一年,並非自小在懸天峰長大,若選他繼任聖主之位,懸天峰上下真能放下心來?”

紅楓山莊少莊主當即冷冷朝這人看去,險些拔劍而起,嗤笑道:“懸天峰天下聖地,豈會似你這般容不下人!就憑千秋劍主力挽狂瀾,救回七脈峰主,懸天峰上下憑什麼不放心?若無他出手,現在的懸天峰不知已落到何種境地!”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言語交鋒之間,也帶動其他人參與了進去。這小小酒樓之中,竟有了幾分大勢力山門之感。似乎他們的爭執,真的能影響那千裡之外的正道聖地懸天峰似的。

鬥笠人一杯接一杯裡倒酒,將眾人的議論聲儘數納入耳中,總算明白了這段時間以來江湖上發生的事情。

“千秋劍主?徐淵?江湖上何時又冒出了這麼個人物?”暗暗念叨了一聲,渡九幽摩挲酒杯,神情沉凝。

他對時間的概念有些恍惚,隻記得不久前自己和那位黃泉宗宗主、曾經的齊王世子、如今齊地的無冕之王一同遭到了來自三大皇朝與懸天峰的聯手追殺,繼而分散逃離……

此後渡九幽的記憶便不甚清晰,待到再次蘇醒時已然再次身處熟悉的大橫山脈之中,等他走出山脈,來到了最近的城鎮,便聽說了正魔大戰之勢。

回憶起這段時間的模糊記憶,渡九幽的雙眉越皺越緊,手掌下意識捏緊酒杯。

“……難道……我又發作了?”

他所修煉的《魂煞訣》,是當年家族所傳,此功法霸道異常,又極為邪異,本是來自上古遺跡,起初被莫家人奉為至寶,誰能料到修行這門功法的人都在成就大宗師之後一個個瘋了!

渡九幽幼年就打下基礎,根基難以廢棄,又逢家族大變,他孤身出逃,即便明知此功詭異,為了自保,還是不得不練下去,一練就練到了天人。

“發作越來越頻繁了……”他抬手抵在眉心,對這種不受自身掌控的意外十分不滿。以往至少隔五年十年,他才會“發瘋”一回,現在,情況似乎不受控製了,“這其中……有什麼原因嗎……”

正在他苦思之際,酒樓裡的幾撥人馬不知怎麼便動起手來。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普通人之間起了糾紛,頂多言語兩句,身懷武功的修行者卻往往一言不合就動手。

當下便有劍氣劈斬而開,無差彆的刀光橫掃過附近十多人,將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的渡九幽也掃了進去。

渡九幽放下酒杯,抬起一雙幽邃漆黑、充滿邪異魅力的眼睛。

不見他如何動作,那掃來的刀光便原封原樣的反彈了回去。酒樓安靜了一瞬。

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如有實質般降臨,酒樓所在的整片空間都好像被封鎖,被凍結,被凝固,所有人駭然失色。

渡九幽一言未發,起身向酒樓外走去。

在他踏出酒樓之後,凍結的空間似乎終於融化,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街上其他人循著血腥味趕來,一眼就看見了酒樓中破碎瓦解化作漫天碎屑的桌椅,以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僥幸未死的幾人也是重傷垂危。

他們神情駭然,忍不住伸手指向唯一剩下的一張完好的桌子,隻見一枚酒杯在桌麵上輕輕旋轉著,最終化作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