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你這等人,也配?”
熾熱的火焰焚燒著空氣,一抹神魂終於從火焰中浮出,神情陰沉至極。
他含恨望了晏危樓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神魂一點一點徐徐淡去,卻並非是消散,更像是水滴融入大海,要融入這片天地之間,而將來某一日還能蘇醒。
“元,你等著我……”
懷著深深不甘,白帝心中暗念一聲。
當年被封印在瀚海界,他都熬過來了,這次大不了再多沉睡一些年而已……
但就在這時,他臉上的表情一僵,突然現出深深的慌亂之色:“怎麼會!”
他猛然低頭看向晏危樓,再也不複原本的從容:“——是瀚海界!你做了什麼?”
倘若說之前的懊惱,陰沉,氣急敗壞都隻能算是九分假一分真,那麼現在的他,就是真的慌了。
有退路的時候,即便失敗一萬次都不足以讓他絕望,可一旦退路被切斷……
晏危樓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輕輕攤開手掌:“沒辦法,你這個人太難打死,我當然要多做些準備。”
“……譬如,被你經營成大本營的瀚海界,我就很好奇,你為什麼要特意給自己封神建廟,又為什麼對信徒的信仰那麼看重……更好奇的是,失去了神廟與信徒,你又會如何?”
這樣說著,晏危樓唇邊的弧度有了些變化,溫柔,飄渺,如清風朗月一般。這時的他,似乎更像是逍遙樓主燕無倫。
也更像是白帝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讓他條件反射般的一驚,心頭突然預警,生出了極其不妙的感覺。
下一刻,白帝臉色大變。
倘若有人精通望氣之術,這時必然能夠看出,原本他周身氣運至盛,有數不清的信念力量源源不斷傳來,一道道無形的絲線彙入他的魂體之中,隱約能從中聽出無數人在高呼著白帝之名。
哪怕如今已是氣運衰敗,卻仍舊有無數絲線來自各方,維係著他的神魂。
——天書是命運齒輪的碎片,曾經淩駕於諸界之上,白帝從中意外獲得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塑身之法,將自身塑造為神明。隻要還有人信仰這位神明,謹記他的名號,即便死去,他也能在信仰中再度蘇醒,神魂永遠不會泯滅。
借助那些人的信仰,他已苟活太多年。
而如今,這些絲線齊齊斷裂,更有一股無比恐怖的反噬之力隨之湧來。
半空之中,一道道裂痕在他神魂之上浮現,無形的絲線斷裂,讓他的神魂也開始碎開,大片大片的裂痕蔓延開來。
隨之映入神魂的還有一幕又一幕畫麵。
那是遙遠的瀚海界——
神廟崩塌,帝君神像被人推倒在地,無數人踐踏而過,那些曾經狂熱崇拜他的瀚海界居民此刻都在瘋狂地怨恨和咒罵他——他曾故意解封妖魔,製造人族之劫,又以一己之力平息劫難,化身無數人心中的救世主。而當一切真相都被揭開,救世主變成災劫的創造者,光輝無上的神明也成為了受儘唾棄的邪魔。
就在白帝周身信仰絲線斷裂的同時,晏危樓也感應到了來自冥冥之中的力量,似乎有一幕畫麵映入腦海。
聖城之中,原本屬於白帝的神廟已然被推倒,新的神廟之中,“聖師”元的神像靜靜佇立,有人親手一寸寸將之雕琢而出,於空曠神廟中靜靜凝望著這尊神像,如狂熱的信徒渴求著神明的垂顧,又像是凝望著癡戀已久的愛侶。
當他轉過身,雪白衣衫劃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眸中熾熱的情緒已然冰封在冷如霜的表象下,他平靜無波的目光投向神廟之外的人群,有種超然物外的冷漠。
——這一刻的他,更像是高高在上,不與凡人投去絲毫一瞥的神明。
這位突然出現在瀚海界,帶領一群曾經的天宗門人揭穿白帝的真麵目,推翻白帝的信仰,又另立神廟,自封為“聖師”元的大祭司的神秘人物,毫無留戀地望了眾人一眼,便飄然而去。
仿佛他隻是從天上降臨,為傳播心中神明的信仰而來,此時實現宏願,便輕飄飄放棄一切,要回到心中神明的身邊。
半空之中,白帝的神魂如飛灰般片片碎裂開來,徹底煙消雲散。
而晏危樓從那一幕畫麵中回過神,唇邊露出一抹極真實的溫柔。
“之前你問時之晷是否就是我的底牌,不,不是的。”
他微笑著回過身,“看”向眼前突然打開的虛幻門扉,以及門中出現的那一襲白衣,隱隱有熟悉的冷香飄來。
“這才是我的倚仗。”
“阿晏!”
一聲擔憂的驚呼在晏危樓耳邊響起,熟悉的人影朝他撲了過來,顫抖的手指輕輕撫上他染血的眼瞼。
“我沒事。”
晏危樓唇角的微笑不覺又溫柔了幾分。
他展開雙臂,將那具溫熱的軀體緊緊擁入懷中,聲音輕得近乎呢喃。
“……我等你好久了。”
宿星寒動作一頓,不由輕輕應了一聲。
“嗯,我們回去吧。”
“……桃花源的花都已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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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消散,隻有兩人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找到了回歸故鄉的方法,發現此界之外還有世界,你願意同我一起去看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