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
胤禔一臉懵,不知道成日惦著給愛女花錢砸先生的福晉怎麼來了乾清宮。隻本能地覺得,她可能、八成、大概是要搞什麼大動靜。
果然,人才進殿,剛請安問禮後,他家福晉就笑盈盈問:“皇阿瑪還記得那奶香皂?”
加強滿蒙聯係的紐帶之一呢,康熙如何能忘?
聞言忙點頭:“自是記得,不過保清家的你說那東西製作殊為不易,從製作到成品得月餘。上兩次做的成品,也都多少有些瑕疵,未能達到大量售賣的效果。”
“是,皇阿瑪好記性。”
伊鳳笑:“此前因夾雜了草木灰浸泡而取的堿液,顏色上不夠白皙,瞧著便不如何高檔。味道上,也不夠馥鬱。”
“總之雖然清潔能力尚可,但遠遠達不到精美精致讓人見之欣喜的程度。兒媳於是翻閱了大量典籍,從《本草綱目》、《飲膳正要》等書中記載的燒酒蒸餾法裡得到了些靈感。”
“想著若是能將花露蒸一蒸,是不是也能像燒酒一樣提高香味的濃度。結果這一試,還真試出喜訊了。”
伊鳳給康熙看她‘改進’的蒸餾器與用這東西蒸餾出來的精油、純露與酒精。
康熙起初還不以為然,直到伊鳳說她這酒精過烈,已經無法入喉。但卻有消毒之用,能廣泛用於外傷清洗傷口,大大減少甚至杜絕傷口潰爛化膿的可能,在退燒上也有奇效。
最難能可貴的是,這東西還不用許多糧食。甚至秸稈、麥草、高粱杆子、麩皮米糠等都可。
成本可以說十分低廉。
這下不但康熙震驚,胤禔都連連追問:“福晉此話當真?真不用糧食,也真能有那麼好的效果?”
伊鳳微笑:“妾身何曾誆騙過爺?”
“自然是真的。如有半分虛假,皇阿瑪儘管治兒媳個欺君之罪。而且,酒精就在這兒,效果如何,讓太醫院的太醫一試便知。不是麼?”
“啊,是是是。福晉說得對,這東西做得好啊。外傷清創,若真有那效果,戰場上得少損失多少精銳啊?”
遠的不說,就在去年征伐噶爾丹的時候。
好些兵丁都不是直接犧牲在戰場上的,而是因傷口被反複汙染化膿。高燒或者傷口潰爛而死。
而自從落地的丁銀,分方子、米糧、婚嫁銀子,入伍後的餉銀等等。毫不誇張地說,每一個八旗兵都是個行走的錢袋子。每陣亡或者傷殘一個,對朝廷都是筆不小的損失。
所以……
“福晉這是又不聲不響地,立了個好大功勞啊。嘖,瞞得可真嚴實,連爺都沒聽到任何風聲。”
這酸溜溜的小語氣一出,太子都要憋不住樂了。
伊鳳臉上微紅:“這倒是妾身的不是了,隻是……這些日子給珠珠找先生屢屢受挫。大把金銀禮物送過去,竟也隻找到了幾個聲樂、書畫、國語方麵的。”
“教授經史子集的先生一直出缺,孩子等啊等的,一日比一日心焦。偏她還極為懂事,不肯給阿瑪額娘添麻煩。”
伊鳳歎,將娘倆之前那番對方娓娓道來。
即便已經聽胤禔說過一遍了,康熙跟太子也還是感慨:多好的孩子啊,不就是想如小阿哥一樣啟蒙讀個書麼?
必須可以!
太子決定采納胤禔之前的提議,讓自家老師王掞去教教愛藍珠。
康熙則笑問:“保清家的獻上如此好物隻為給愛藍珠尋一名師,不知道是瞧上了哪個啊?”
伊鳳恭謹福身:“原本小女開蒙,便一個秀才都夠了的。再不濟國子監裡隨隨便便尋一個,也能教她個簡單入門。偏那些人……哎,萬事皆遠緣法,兒媳也不強求。”
“隻是一片愛女之心作祟,使兒媳不忍再讓孩子講究那些庸俗淺薄之輩,這才鬥膽求到皇阿瑪麵前。”
康熙生母佟皇後在世時不得寵,沒熬到他親政就薨了。
胤礽更慘,出生即喪母。
爺倆都沒見識過這樣無私無畏的母愛,不免深深感動並大為震撼。
康熙直接笑言:“些許小事,保清家的不必如此。愛藍珠也是朕的長孫女,大清的和碩格格。前次在宮中,朕還答應過要給她找好先生呢。是那孩子通透又良善,不肯勉強罷了。”
“既然這麼長時間過去,孩子還一心向學,也還沒找到合適的先生。你說相中哪個了,朕下口諭便是。”
“如此,兒媳便不客氣了。”
伊鳳粲然一笑,說出來個讓康熙、胤礽都大感意外,胤禔直接嚇得跳起來的人物。
“乖乖,爺的親福晉哎,你也太敢了吧?爺提議王掞那都是奓著膽子的,你可倒好,張口就要張英。我滴個長生天哎,你知道張英是哪個不?”
伊鳳微笑:“張英,字敦複,又字夢敦。安徽桐城人,康熙六年進士,選庶吉士,翰林院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累遷侍讀學士……時任工部尚書。”
“曾與皇阿瑪有師徒之誼,也教導過太子殿下。”
“妾身雖與張大人緣吝一見,卻也知曉他輔導過咱們大清現在跟將來的兩代聖主,家中子弟個個成才。若有幸拜得如此良師,珠珠必然歡喜。”
胤禔訕笑:“你,你了解得倒是透徹。”
“當然。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珠珠伶俐孝順,有向學之心。妾身當額娘的,自然要全力幫助。”
伊鳳微笑,眼角眉梢之間滿是堅定。
但康熙頭疼了。
哪怕你相中個狀元、榜眼、探花的呢,也就是朕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可張英。與他有過師徒之誼,教導過胤礽,如今一部尚書,從一品大員的張英!!!
饒是康熙身為一國之君,也自覺不好意思跟張英說,讓他辛苦點,給自家孫女起個蒙。
偏偏君無戲言,他剛還答應了。
這伊爾根覺羅氏前前後後的,還貢獻了不少良方與物件,切切實實為大清立下許多功勞。
還恪守本分,從未提出過什麼過額要求。
今日,更是她頭一遭求到君前……
康熙歎氣,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他不答應,都對不起兒媳婦和殷殷期盼的乖孫女。
是以,良久之後,他才輕咳出聲,使出一個拖字訣:“這酒精到底效果幾何?製作難易等,也沒有個章程,先著太醫院好生檢驗一一吧。”
“至於先生的事,朕記下了。不過保清家的你既然知道張英身份,自然也該知道,他不同於常人。若他堅持不肯,朕也不好過於逼迫。”
“那是自然。”
伊鳳微笑福身:“萬般皆緣法,師徒亦然。”
“兒媳雖然心心念念為愛女尋個好先生,但也不是那等仗勢欺人之輩。隻希望皇阿瑪在中間牽線搭橋,張先生拋卻性彆偏見,公平公正地給我們珠珠一個機會。她是個聰慧孩子,且一心向學。”
“對,珠珠是個好孩子。”胤礽插話:“不過張英有點特殊,成功率不大。倒是大哥說的,孤那先生王掞或可一試。不知道大嫂可願一見?”
“當然。”
伊鳳笑著對他福了一福:“太子這當一叔的有心,大嫂自然感激不儘。咱們家珠珠愛好廣泛,想學的也很多,好先生也多多益善。皇阿瑪貴人事忙,兒媳便不多做打擾了。”
“這就告退,回府靜候佳音去。”
說完就施禮,乾脆利落地告退,絕不帶走乾清宮一粒塵埃。
胤禔見狀趕緊跟上。
夫妻倆一走,偌大的昭仁殿內,隻剩下皇上跟太子麵麵相覷:“兒子提出王掞,就是不想讓皇阿瑪為難啊,這怎麼就……”
就還賣一個搭一個了呢?
太子撓頭,從未見過這樣……咳咳,堪稱得寸進尺的大嫂。
康熙卻一改之前為難,笑得如沐春風。
自從蒙古王公們進京後,保清家的就一點點漸漸沉寂下來。一個奶糖弄許久,奶香皂至今未成,分明有意藏拙。可他當公爹的,心有揣測也不好多說。
不想還有這峰回路轉時候。
隻愛藍珠找個先生,就拿出改良版蒸餾器這等好物。能蒸餾香露、精油賣錢,還能弄出清創、殺毒、退熱的酒精。
那乖孫女又是多尋幾個老師……
隻想到這後麵可能會有的,源源不斷的好東西。康熙就什麼抗拒都沒了,讓太醫院簡單測試了下酒精的效果後,就著人傳了工部尚書張英。與他一道,瞧了這改良版蒸餾器,以及原材料的低廉易得。
知道這竟又是大福晉傑作後,張英趕緊誇了又誇。很是讚揚了一番她雖為女子,卻始終不忘社稷江山,積極為天下做貢獻的品格。
不說彆的,就田間剛剛播種的土豆,就是億兆黎民的希望……
康熙微笑:“伊爾根覺羅氏確實居功至偉,若是個男兒怕列土封疆都未可知。朕雖封了科爾坤、封了她所出的兩個格格。但其實,並不足以彰顯她萬分之一的功績。”
張英點頭,又是滔滔不絕一頓誇。
以小物帶動大發展,他是真佩服大福晉的玲瓏心思與層出不窮的金點子。
哪想皇上說著說著,還歎息起來了呢?
更頗有些扼腕地,講起了直郡王府大格格堪稱坎坷的求學經曆。
張英心下一凜,果然,皇上說著說著,就為難地瞧了他一眼:“因此上,當她為此事求到朕麵前時,朕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卻不料伊爾根覺羅氏慧眼,竟直接提了先生的名字。”
張英錯愕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