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這麼說,胤禟就越好奇。越想知道,小侄女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但她人小,心眼兒卻不少。
保密工作做得極好。
任由胤禟從三十一年冬旁敲側擊,直接委婉地,恨不得三十六計使遍。一直問到三十二年春暖花開,也沒問出個子午卯酉來。
倒把他好奇心吊得高高的,越發加緊步伐去求自家皇帝老子。
生怕好侄女自己單飛,獨留他自己越發艱難。
康熙被纏得無奈,隻能去翊坤宮找宜妃念叨:“那小子也不知道像了哪個,堂堂皇子阿哥,不思好生學文習武,幫朕分憂,替大清效力。偏沉迷於商賈小道,整日裡挖空心思地與朕撒潑耍賴。可真是……”
冷也冷了,罵也罵了。時隔一年,心思竟然還沒淡,還惦著跟敏敏合夥兒呢。讓殺伐果斷如康熙提起來,也不免頭疼。
宜妃親自淨了手,用了康熙最喜歡的蘭花精油。
給他好好按了一會子頭,覷著他心情最好最放鬆的時候笑道:“臣妾婦道人家,大字都不識一籮筐。隻知以夫為綱,以君為天,可不敢貿然插手皇子教育。不過……”
“那皮猴終究是臣妾生的,臣妾好歹對他也有幾分了解。他啊,上來那個勁兒,就是個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家不撞南牆不回頭,他啊,非想法把南牆弄塌了。治他如治水,堵不如疏呢。”
康熙震驚,愣愣地瞧著宜妃。
按說十幾歲入宮,接連生育了三個阿哥的她早就不再年輕。偏她昨得天獨厚,又保養得宜。非但不見絲毫老態,還有那麼股子年輕姑娘所沒有的風流韻致。
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可美人再美,也抵消不了她對兒子前程的不在意。
讓康熙直咬牙:“郭絡羅氏,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還堵不如疏,那是你親兒子,他,他現在要從事商賈賤業。你這當額娘的竟也無動於衷?”
那可沒有!
咱幫著兒子勸你呢。
宜妃心下腹誹,旋即拿帕子捂了臉:“瞧皇上這話說的,那也是臣妾身上掉的一塊肉呢。再如何淘氣不懂事,那也是親生的,哪有不管的道理?”
“隻臣妾說也說了,勸也勸了。不但沒成,還……唉!聽孩子那為自己賺錢,給皇上填充國庫,向胤禔媳婦學習的說辭,妾身還覺得也怪好的。”
康熙:!!!
宜妃笑,隻說橫豎那皮猴還小,遠不定性又少年意氣。越壓著,一準蹦得越高。不如給他個時限,然後高標準嚴要求。
成了自是他的能耐,不成他也無話可說。
康熙沉吟:“這倒是個法子,不想你倒有幾分聰慧。”
“嗐!”宜妃揚了揚帕子,搖了搖頭:“臣妾哪有那能耐?不過東施效顰罷了。人家嘎咯就是這麼跟敏敏約定的……”
帕子一拿開,康熙自然就看到了她那依然美到勾魂攝魄,卻半點淚痕都沒有的桃花眼。直讓他失笑:“你呀你,這麼些年了還是這般……戲都不肯做全,連兩個眼淚疙瘩都不割舍。可真是……”
“真是個讓人又愛又憐的~”
宜妃明眸善睞,深情款款,原樣說出康熙當年曾在她耳邊說過的小情話。
康熙失笑,徹底忘了自己此來初衷。
隻夜宿翊坤宮,跟宜妃一道好好回憶了番曾經。見他不提,宜妃也不再問。全然孩子交給皇上,臣妾萬分放心的樣子。明言入得後宮,當上妃位,讓他們哥仨都有了皇子出身,已經是她這個做額娘的,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其餘安排,悉由他們自己意願,也由皇上定奪。再不濟日後也是個郡王親王,橫豎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即可。
當額娘的甩手掌櫃,做阿瑪不就得多操些心麼?
翌日散了早朝,康熙就著人把胤禟傳到了乾清宮。正上課的時候找人,傳話太監還嘴如蚌殼。讓胤俄怎麼瞧,怎麼不像好事兒。趕緊扔下書本,一路追了過去。
當然去之前,他還使人往永壽宮、翊坤宮跟隔壁的無逸齋女學分彆傳了信兒。
萬一他一去不複返,好有人幫忙搭救啊!
胤俄想到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就沒想到皇阿瑪一見到他就黑了臉:“怎麼,朕這乾清宮是什麼吃人所在?以至於傳召你九哥你都不放心,非要巴巴地跟來。”
“哪,哪有?”胤俄憨笑:“皇阿瑪可彆誤會兒子,兒子就是……就是瞧瞧您找九哥有什麼好事兒,兒子能不能分一杯羹。”
“你能分一頓打!”
嗬嗬。
胤俄僵笑縮脖,一臉的您就當兒子沒說。
臭小子好打,背後護子成瘋的貴妃不好安撫。為了耳根清淨,康熙也就沒再理會胤俄。
而是嚴肅認真地瞧著胤禟:“想好了?不變了?”
如此正式,是額娘的枕邊風見效,皇阿瑪終於肯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了啊!
敏銳認識到這點的胤禟歡歡喜喜笑,撩起袍腳跪下來:“回皇阿瑪的話,兒子此心既定,就斷無再行更改的道理。還請皇阿瑪垂憐,放手讓兒子一試。”
“既然汝心堅定,朕便也不再強自管束。不過……”
胤禟側耳細聽,知道這個不過之後才是重中之重。但康熙嫌棄要約定的事情太多、太繁瑣。早早著人整理成冊了,直接兩個大錢兒厚的小冊子扔過去。
“你且瞧瞧吧,若其上內容你都能答應,並嚴格遵守,朕便允了你。否則,就滾回無逸齋繼續念書。學好了文課武功,如你大哥、四哥一般。早早地入六部曆練,為朕分憂,與朝廷效力。”
也就是說,機會隻有一次,他隻能選擇要或者不要?
還未打開冊子,胤禟的心裡就好一陣發沉。
想著皇阿瑪如此篤定,肯定……這上頭肯定有許多他萬難答應的條件。好以退為進,徹底打消他的念頭……
但聖命既出,也沒有他討價還價的餘地。所以,胤禟隻能蔫噠噠再拜:“茲事體大,兒子還需要細細思量,反複看過上頭內容才能審慎做出回複。不知道皇阿瑪可否寬限兒子幾日?”
他沒有直接不假思索答應,倒讓康熙高看一眼了:“三天。”
“如此,兒子便謝過皇阿瑪了。您日理萬機,必然有許多政務要忙,兒子便不多做打擾了。隻跟您告三日假,三日之後的這個時辰,兒子再來複命。”
事關自己人生的重大選擇呢。
就算三日假期略長了些,胤禟也相信皇阿瑪能批。
胤俄倒是沒有那個信心,但……這麼關鍵的時候,他得陪著他九哥啊。
結果話剛出口,後臀尖就被自家老子狠狠疼了一腳:“未經傳召便私自跟來,無故曠課,現在還要跟風請假?接來下的三日,朕會特彆派人盯著你,但凡你小子敢逃課,朕就賜你幾十個板子,讓你好好養傷。”
胤俄:!!!
哥倆一個憂心忡忡,一個滿心憤懣。等珠珠跟敏敏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又愁又苦的他們。
敏敏小跑著到胤禟麵前,給了他個鼓勵的抱抱:“隻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九叔彆氣餒,咱們再堅持堅持。皇瑪法,皇瑪法她總會同意的的。”
胤禟苦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小冊子:“你皇瑪法現在就同意了,不過……限製條件比較多,可能其中還有一些爺接受不了或者完不成的條款。”
所以答應了,又好像沒答應,無非是被迫放棄跟主動放棄的區彆罷了。
珠珠打量了下那冊子的厚度,卻緩緩笑開:“未必哦!皇瑪法萬乘之君,每日裡政務繁忙。若真不可商量,他又豈會多費這許多功夫?所以,這上頭約束多是必然的。”
“畢竟九叔做為皇子阿哥,有身份上的天然便利。想欺行霸市、與民爭利甚至不用親自動手。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惡劣影響,必須嚴加約束……”
珠珠洋洋灑灑說了許多,差點兒把胤俄聽成了蚊香眼。
胤禟跟瑚圖裡宜敏比卻越聽眼睛越亮,齊刷刷深以為然點頭,催著她多說億點點。
後來,索性這叔侄仨都不回去上學了,就在左近的禦道邊上翻開了那小冊子,逐條逐條地查看、評析。
胤俄?
胤俄為了臀部安全,已經打著哈欠回了無逸齋。真·寧可課堂睡覺,也絕不讓他皇阿瑪抓著打他板子的機會。
可經商,但不可沉迷商賈事。為從中漁利而身份之便,欺行霸市,與民爭利這條被特彆鄭重地寫在了扉頁上。看得胤禟撇嘴,直言便不說,他也不會。
畢竟他經商是因喜歡,又不是單純圖財。
斷不會為了斂財,下作到那種地步。
倒是小侄女……
想想敏敏那小貔貅似的貪財性子,胤禟覺得自己還是把人看牢些。卻不知,他那好侄女也是這麼想的:財帛動人心,得看住九叔,不能讓他輕易沉淪。
不得為求便利而徇私枉法,否則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不得囤貨居奇。
不得短斤少兩、以次充好,更不得強買強賣……
胤禟輕咳:“你們皇瑪法這是有多擔心爺去不守規矩,劍走偏鋒,甚至大發國難財?嘖,這細的,這全的。連不許涉足的行業都有明確記錄,怪道這冊子這麼厚實。”
全部看完後,珠珠也歎,徹底明白皇瑪法為何在開頭就諸多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