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宗人府(1 / 2)

消息傳來,朝野震動。

如果下巴驚掉有聲音,那麼肯定如山呼,似海嘯。

據悉,皇上往暢春園途中被一毀容、殘疾、口不能言攔龍輦訴冤。那鬥大的,血寫的冤字讓人見之心悸。

事出突然,鑾儀衛人慌忙護駕,欲把這人趕緊押下去交付刑部或者大理寺。

可康熙這會子雖然還沒處處寬仁,自號仁皇帝。但也有了那麼幾分苗頭,聞言趕緊嗬斥住了鑾儀衛。並把人喚到近前來,細問有何冤屈。

但據實相告,不存在任何攀誣的話。自有聖命天子為其做主,不讓任何一個百姓蒙受冤屈。

那人聞聽後,忙叩頭。

一臉虔誠,滿是沉冤即將得雪的歡喜。

隨後,他就給康熙表演了一手絕活。用嘴叼起伊鳳前些年研究出來並開始售賣的鉛筆,在紙上筆走龍蛇地寫下了好長一段話:皇上,學生是康熙四十二年進士林子鈺,學生冤深似海,還請皇上為學生做主啊。

康熙震驚:“你既然是進士出身,應該早就被朝廷授官,因何竟落到如此境地?”

衣衫襤褸、貌陋身殘。手不能寫,口不能說,竟……

竟比路邊乞丐還要淒慘些。

讓康熙不受控製地往壞處想,腦補了不知道多少賊子謀害天子門生的劇情。

結果,那人雙眼含淚,無聲痛哭。

少頃,又熟練叼起筆快速寫到:“學生係家中獨子,父母相繼去世後,偌大家業被無良族親們虎視眈眈覬覦。學生如稚子抱千金於市,危如累卵……”

在他的不斷書寫中,一個發憤圖強的少年終於考中進士,卻終落深淵的故事躍然紙上。

高中之後,少年因掛著家中事務,所以婉拒了朝廷授官。一路奔波千裡,回到家鄉繼承祖業。肅清那些試圖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渣親。

曆經兩載,終於理清了家中那團亂麻。思量著回歸京中,報效朝廷。結果……

林子鈺淚目,眼中恨意翻湧,快速寫下心中構思了千萬遍的內容。

結果因經商才能入了福敏公主法眼,被高薪誠聘,也算名動一時。隻可惜好景不長,不多時就遭了世女懷疑。恐他心生妄念誤了公主,所以百般羞辱……

見事情竟牽扯到了兩個最疼愛的孫女,康熙當時黑了臉:“你是說,你如今這傷是世女作為?”

那‘你但凡敢敷衍半句,就即刻人頭落地’的威脅眼神,讓林子鈺一驚,趕緊咽下了繼續攀咬,直接把珠珠釘死的想法。

而是瘋狂搖頭,迅速寫下學生不知,但學生確實……確實知道一個驚世駭俗的大秘密,可能……

可能會讓人起滅口之心。

當他第一次提及兩個寶貝孫女的時候,康熙就迅速屏退左右。就怕傳揚出去,影響了她們姐妹倆的名聲。結果……

那人所謂的大秘密一寫出來,還是讓他眼前一黑:“這……你確定?”

是。

那人寫到,此事說來匪夷所思。學生初聽亦是萬般震撼,再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能如此……

可證據如山,容不得學生不信。

直親王當年並未傷及根本,這麼多年無嗣,皆因他對自己下了狠手。服用虎狼之藥,斷了生育希望罷了。太醫不知是才疏學淺,被其蒙蔽。還是畏於其威懾,不得不三緘其口。

總之將聖明天子蒙在鼓裡,利用您的愧疚之心一路青雲直上。從不甚得寵的光頭阿哥,到如今風頭無兩的直親王。

一雙女兒,一個破例恩封,成了親王世女。一個越級特賞,當了和碩公主。

全家受益,隻有皇上每日悔愧無極。學生恰逢其會,知悉其中真相。再不忍心聖明天子被如此欺辱,於是冒著生命危險而來……

等胤礽接到消息急急策馬而來,就看到自家皇阿瑪臉色鐵青,目光狠厲,明顯氣得不輕。

他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

然後就被叫過去,看見了那些讓他狠狠揉眼,嚴重懷疑自己視力的那些鉛筆字。

啊,這……

胤礽駭然:“這不可能的吧?大哥至誠至孝,天下皆知。怎麼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說,當時,珠珠牙牙學語,敏敏甚至還在繈褓。莫說日後出類拔萃,以女子之身繼承王爵。她們姐妹兩個能否平安長大都是未知之數,大哥怎會進行如此豪賭?再說……”

再說在這之前,大哥有多盼著兒子,那是有目共睹的呀!

受傷之後,他又是多傷心落寞,多絕望痛苦。

至今想來,仍曆曆在目。

胤礽跪下,一臉認真地道:“皇阿瑪千萬審慎,彆被小人蒙蔽,聽信了他的讒言,白白傷了大哥一片至誠至孝之心。”

林子鈺震驚,真·沒想到皇家居然還有骨肉親情。

這太子不但沒有落井下石,趁機把直親王踩死。還一臉情真意切地幫著求情,開口就給給他扣了頂居心叵測的帽子。

生不如死這麼多年,林子鈺隻靠一股子複仇的執念撐著。

若能將直親王一家子拖下水,報了他毀容殘身之恨,便死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上,拿出相關證據之後,他又叼起筆寫道:證據在此,還請皇上禦覽。為證明學生並非誣告,學生,學生願意以死證明。

說完,他就狠狠咬舌。

死誌頗堅。

康熙駭了一跳,趕緊傳太醫:“不管用什麼法子,務必保住他性命!”

“嗻。”

太醫恭謹稱是,趕緊著手救治。忙活許久,到底是留住了他一條性命。然後,就是緊鑼密鼓的調查。

雖事涉機密,且事隔多年,很多事情上已經無從考究了。但林子鈺都能查到,並掌握關鍵證據,更何況康熙這個九五之尊呢?

沒過旬日,結果就到了康熙手上。

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暗衛呈上來的結果時,康熙也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身邊,胤礽趕緊扶住他:“皇阿瑪,皇阿瑪您冷靜點。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大哥他……他最是孝順,還盼子心切。而且……”

橫豎不管怎麼說,沒見到大哥,沒聽他親口承認,胤礽說什麼都不信的。

康熙其實也不信。

哪怕已經證據確鑿,十有八·九那逆子就是……

康熙擺手:“好,那咱們這就啟程回京,直接往直親王府,與他當麵對質,看他到底是怎麼個說法。”

胤礽恭聲應諾,連連答應不迭。

實際上卻各種想法子,試圖給他好大哥通信。不管原因如何,事情真假,好歹把這個事兒先應對過去,彆讓好好的父子之情折在這事兒上。

可惜朝野之間都知道他雖常被胤禔懟生懟死,卻對大哥敬得深沉。

他家皇阿瑪也知道。

自從那個什麼林子鈺攔路鳴冤開始,他整個太子就被嚴密監控起來,根本找不到絲毫通風報信的機會。

連太子妃跟他們所出的三子一女都被看得牢牢的。

報信?

笑死,他們根本連暢春園大門都出不了,更不知道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

隻無限惶恐,以為他這個東宮頂梁柱犯了什麼事兒。太子妃嚴密約束宮人,好生打理宮務的同時。還不忘親自洗手作羹湯,委婉勸誡,隱秘表達她跟孩子們與他同甘苦、共命運的心思呢。

讓胤礽無奈之餘還有滿滿的感動在心頭:“放心,孤無事。”

隻這五個字,就讓聰穎的阿午窺見端倪:“既然與阿瑪無關,那皇瑪法如此就是為了防止您通風報信?能讓他這般防範,您這般冒險也要嘗試違逆聖意的,怕也隻有大伯了。可……”

“大伯已經托養病之名,行偷懶之實數年,皇瑪法也沒這般大發雷霆。難道是那個攔路鳴冤的?”

饒是聰慧如阿午,也再想不到大伯還有自己毒自己,絕了自己後嗣那樣的極限騷操作。所以發散思維,直接往胤禔的職務——兵部、撫遠大將軍與前天津衛八旗水師上想。

什麼吃空餉、殺良冒功等等要命的罪名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氣得胤礽咬牙,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大伯頂天立地,每一分功勳都是實打實來的,再無半點虛假。”

哦哦。

阿午長出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兒子就不用再為難,不用力勸您拋開私情,以大清天下為己任了。”

不必大義滅親。

胤礽:……

若真那麼簡單就好了。

父子多年,他可太知道皇阿瑪因大哥的傷與後遺症,有多後悔、愧疚與自責了。

甚至珠珠跟敏敏姐妹倆越優秀,他心裡就越五味雜陳。常想著若當初自己不以身犯險,是不是就不用好大兒拚死相救,就沒有後來種種了?多年愧疚如蟲蟻般,十幾年如一日地啃噬著他的心。

因而對大哥頗多容忍讓步,將他捧到某方麵甚至……甚至比太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讓索額圖等太子黨都惴惴不安。隻慶幸好在大阿哥無嗣,否則的話……都說不得皇上會不會廢了太子,改立直親王。

現在告訴他,所有一切都是做戲。他那些個愧疚、不安等等,都……都是大哥的順勢而為……

把自己代入到皇阿瑪的身份想想,胤礽也忍不住那種要殺人般的憤怒。

越了解,越惶恐。

生怕他們父子反目,質問現場變成父子相殘局。胤礽打從暢春園往直親王府的一路,就死死跟著康熙,並一直不停說和。

氣得康熙怒目:“再多廢話一個字,你就給朕滾下去!”

胤礽死死捂嘴,再不敢多說。

隻馬車稍一停穩,就忙不迭跳下來。小太監似的,躬身立在車前,試圖攙扶他老人家。

不想康熙直接跳下馬車,連個好眼神都沒給他。

胤礽悻悻摸鼻,趕緊一溜煙跟上。

一家四口歡歡喜喜用膳,房門突然被踢開什麼的。直親王還沒等動怒,就看到了他家阿瑪那比鍋底還要黑的臉。還有他身後,眼神亂飛,急得腦門子冒冷汗的胤礽。

他那口型是……

林子鈺?

早就付之一哂的名字再度被提出,胤禔整個懵住:那個糟心玩意僥幸逃得一死,難道還敢出來嘚瑟?

直親王以為當年事天衣無縫,根本沒往那上頭琢磨。隻以為那林子鈺又出了什麼惡心招兒,把他家皇阿瑪也給惡心著了。

忙親手盛了羹湯,雙手奉到他家皇阿瑪麵前:“菊花枸杞烏雞湯,湯鮮味美,還疏肝理氣。您兒媳婦近來的新發明,皇阿瑪賞臉嘗嘗,給點寶貴意見?”

換做以往,好大兒如此殷勤,康熙就算生再大的氣也不回駁了他臉麵。

如今?

帝王冷笑,直接將那湯碗砸到了地上:“疏肝理氣?嗬嗬!朕隻覺得怒火鑽天,恨不得毀天滅地,又豈是區區一碗湯能化解的?”

胤禔一臉霧,半是好奇半是委屈地道:“那也跟兒子無關吧?全大清上下,哪個不知道兒子最是孝順?”

感覺已經被孝死了的康熙沉沉凝眸,揮退身邊所有伺候人等,卻將胤礽跟胤禔一家四口留下。一瞧這個陣容,再看皇上那滿臉譏誚,伊鳳心中就滿是不安,該不會……

不,不會的!

胤禔雖然是個傻大膽,但終究不蠢。那麼要命的事兒,他肯定做好善後了……吧。

可惜,怕啥來啥。

康熙冷笑過後問道:“孝順啊!成,若你真的孝順,那麼,朕問你幾個問題,你給朕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皇阿瑪請問,但凡兒子知道……”

“你肯定知道。”康熙眯眼:“朕且問你,康熙二十九年,你從征噶爾丹時救駕受傷之後就哭訴自己力不從心事……”

“皇阿瑪!”伊鳳急急跪下,滿臉求肯:“這些話,哪是兩個姑娘家能聽的?兒媳求您開恩,便問,也讓她們姐妹倆出去再問吧。”

孬好不計,把她們姐妹倆先摘出去再說。

否則此等欺君大罪,她們若是一道兒旁聽了。那可就要麼一道被處置,要麼皇恩浩蕩一道開釋了。依著康熙此時憤怒,前者後者的可能……

就還挺低的。

可惜她一片慈母之心,珠珠跟敏敏雖感動卻萬萬不能受的。

這不,珠珠當即便笑:“額娘多慮了,女兒往來征戰,袍澤、屬下與敵人等,可都是鐵血漢子。那些個葷話,女兒都不知道聽了多少,哪兒還在乎那些個?”

“就是就是。”敏敏點頭:“那些不講究的客商,甚至以青樓為家,連談生意都不肯挪個地兒。敏敏見識的大場麵,隻會比姐姐多再不會比姐姐少的。”

彆想以這種理由攆走咱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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