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伴生金蓮, 她就算不認識這法器卻也知道其威力不容小覷。
光是剛才那一下,她接下的時候震得手到現在還在發麻。
她不明白無昱說的有緣無緣, 她隻知道這伴生金蓮對陸嶺之來說是比自己身上的佛光,那盞佛蓮茶還要可怕的東西。
或者更準確來說,不僅是這法器,連帶著眼前的佛修亦是如此。
蘇靈餘光瞥了一眼咬著嘴唇竭力忍耐著的少年,她心下一驚,生怕這佛器再多停留一會兒便會讓他原形畢露。
“無昱尊者是吧?這金蓮是你的法器,有緣無緣與我沒什麼關係。隻是你這法器威力太大,剛才著實嚇了我們一跳。”
“既然一切都是誤會, 那你便將它收回去吧。”
少女說著上前輕輕將那朵金蓮遞給了無昱,無昱垂眸直直注視了蘇靈一會兒。
那眼神很奇妙, 無悲無喜, 又像是看透萬物一般,教人心頭無端平靜。
“這法器雖是我的,卻於你更有用處。”
“你的意思是想送給我?”
蘇靈不是傻子, 自然聽得懂對方話語裡的潛意思。
可正是因為聽懂了她才覺得更加蹊蹺。
她與無昱今日才第一次劍麵, 他們又不是什麼同門, 彆派贈與的東西, 才更讓覺得匪夷所思。
“我與尊者非親非故, 隻是今日恰好同遇了暴雨,這才躲在了一處山洞裡。這山洞不是我的,你進來避雨便是, 用不著給我這般貴重的東西。”
“世間萬物都有緣法,若是這東西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有價值, 為什麼不交給你呢?”
無昱笑了笑,指尖微動將那朵伴生金蓮收了回去。
那光亮將他的眉眼映照著分外清晰, 連根根睫羽都沾染上了淺淡的金色。
“不過你現在還用不上。”
“那我先替你收著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佛修都是如此高深莫測,又或者故弄玄虛。
反正從無昱進來到現在,和蘇靈說了這麼多話裡,她是一句都沒怎麼聽懂。
不過她和無昱也不熟,見對方把那法器收了之後心下鬆了口氣,便徑直帶著臉色蒼白的陸嶺之往角落位置坐著休息,與無昱離遠了好些。
謝伏危從一開始時候便留意到了陸嶺之的不對勁,又見著蘇靈那般小心翼翼溫聲與他說話安撫的樣子,臉色沉了幾分。
他收回視線,將手中的不知春收回了劍鞘之中。
而周身威壓卻並沒有撤回,依然重重壓在了無昱的身上。
無昱並不是沒有感覺,可麵上沒有顯露分毫。
他輕輕撥著手中的佛珠,白皙修長的手在朱紅的珠子之間說不出的i麗好看。
“靈山可不在這個位置,你為何要舍近求遠往滄海這邊繞?”
謝伏危與無昱有些恩怨,這恩怨是從十年前開始的。
當時謝伏危突破了金丹後修為頓澀,遇到了瓶頸,無論如何費心修煉也隻還是差臨門一腳才能抵達化神。
沉晦與他說是因為他修的是無情道,無情道需得破道,而後忘情,方得造化。
但是和尋常人不同,他劍心通明,不諳世事,很難共情,也很難有情,就更彆提什麼無情道破了。
那時候還沒有蘇靈,沉晦怕他止步不前,便特意去靈山將靈山主持的首徒,也就是無昱給請到了萬劍仙宗。
也正是從無昱來萬劍仙宗的第一天開始,謝伏危遇到了一個無法逾越的大山。
依照謝伏危的資質,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無昱應當不會是他的對手。
無昱要比謝伏危年長百歲,亦是佛修之中少有的元嬰後期的大能。
青年那時候剛突破金丹,不過堪堪元嬰中期。要和一個元嬰後期的修者交手,而且還是專門克劍氣,渡化戾氣的佛修。
謝伏危屢戰屢敗,毫無勝算。
不過也是在與無昱交手的兩個月裡,謝伏危的修為終於有了精進,不再止步不前。
在無昱離開萬劍仙宗的前一天,他達到了元嬰後期。
謝伏危想著無昱明日便要離去。也沒多想,當夜便提著劍去了對方休憩打坐的禪房過去。
而這一次,哪怕隻差一步,青年還是敗了。
這件事謝伏危一直記在心裡,在無昱離開萬劍仙宗的每一天每一夜他都努力修行,從不懈怠。
可他無情道未破,參悟的劍法再透,他也還是止步在了元嬰後期。
想到這裡謝伏危眼眸閃了閃,他看向無昱的時候眼神裡有不甘,更有執念。
“多年未見你還是老樣子,還是這麼執著勝負。”
“有些東西可分不出勝負的。”
無昱雖也沒有突破元嬰達到化神,可他依舊如鏡麵般平靜,好像世間萬物都不入他眼。
從容又靜謐。
謝伏危哪裡聽得懂無昱這般晦暗不明的話語,他微皺著眉,不愉對方非但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轉移了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並非特意舍近求遠,隻是尋常時候走的路走膩煩了,所以繞遠了些。”
無昱席地而坐,長長的睫羽之下那雙眸子剔透如琉璃。
“不想路上遇到了暴雨,便順著金蓮一並過來避雨了。”
“對於這個回答你還滿意嗎?”
青年沉默了一瞬,這下沒有再說什麼,也就這麼徑直坐下。
他不說話了,不代表無昱不想與他閒聊幾句。
無昱餘光淡淡往角落裡對著陸嶺之柔聲細語的少女身上落去,又看了一眼一臉幽怨地盯著那邊的謝伏危。
他了然一笑,手上撥動佛珠的動作也頓了頓。
“你心悅於她?”
無昱的聲音放得不算輕,隻是外麵雨聲太大,他們又與蘇靈他們距離得有些遠。
所以除了謝伏危,旁的人基本上是聽不清的。
青年身子一僵,薄唇抿著抬眸看向了眉眼帶笑的無昱。
他沒說話,可這反應卻比言語更讓人明了。
“可惜你們今生沒什麼緣分。”
無昱前一句話還好,謝伏危隻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而後一句一出,直接讓青年臉沉了下來。
“他們兩人既不是劍侶也不是道侶,一切都未成定局,為何你就這般篤定沒緣的是我而不是他?”
哪怕無昱並不知道陸嶺之,可聽到謝伏危這般說了自然也能猜出對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無昱聽了他這話後,眼皮掀了一下,淡淡掃了青衣少年一眼。
“他也沒緣分。”
語氣和剛才說謝伏危時候一樣篤定。
這莫名讓他好受了些。至少陸嶺之和他一樣也是個沒緣分的。
“你們佛修說話都是這樣半真半假,虛虛實實,做不得數。”
佛修是修者之中少有能夠窺探一絲天機的,和沉晦這類卜算的大能異曲同工。
隻是前者說的並不確鑿,他們隻是粗略估算,一般多有變數,是能夠更改的。
後者則是耗費神魂,會有反噬的風險,算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定下的命數,是不可逆的。
所以謝伏危聽了無昱的話雖心裡麵不怎麼舒服,卻也沒太在意。
無昱笑了笑,手繼續撥動著佛珠。
“既如此,那你就當我是個打誑語的出家人吧。”
“對了,今年摘英會除了他們幾個之外,萬劍仙宗的便隻有你一個人來嗎?”
“不是。我師父也會來,還有一位明月閣的師姐。”
“師姐身子弱,可能會晚一些到。我師父的話,應該隻會在最後公布魁首時候過來。”
謝伏危竭力不往蘇靈他們那邊看過去,聲音悶悶地注視著地上的幾隻螞蟻。
“他最怕麻煩,想來也隻是走個流程便回去了。”
“所以他才收了你這麼個不怕麻煩的徒弟。”
無昱的調侃謝伏危聽出來了,他長睫微動,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從山洞外麵緩緩透進來了一縷陽光。
隨即烏雲也慢慢散去,雨停了,天也跟著放晴了。
“雨停了,我們繼續動身吧,儘量在天黑之前趕過去。”
謝伏危起身這麼說著,看起來是對大家說的,但是視線卻隻停留在了蘇靈身上。
少女不知道將一粒什麼丹藥地遞到了陸嶺之嘴邊,見他吃下去了之後這才起身禦劍跟上。
陸嶺之如今沒了根骨,修為也不過剛築基的程度。
再加上身邊有一個渾身都是佛光壓迫的佛修大能在,他渾身無力,短時間根本無法凝靈力。
“小靈芝,你沒事吧?”
【我好多了,就是……我可能短時間沒辦法凝靈力禦劍了。】
少年也覺得很狼狽,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是同修為倒還好,他不會被壓製著這般厲害。
但是他如今隻是個築基,怎麼可能受得住一個元嬰後期的佛修的無形壓製。
他本身就不能使用太多的靈力,這樣很容易失控泄露妖氣,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時候無昱應當是沒有覺察到什麼的,隻是陸嶺之不敢離他這麼近調動靈力。
他怕對方感知到什麼。
蘇靈看著少年指尖微顫的樣子,便知道他現在真的很難受。
“那我禦劍帶你吧。”
“不過我第一次禦劍帶人,可能不大穩當。你一會兒在後麵抓緊些,彆掉下去了。”
少女說著示意陸嶺之上來,她禦劍帶著他往死生林方向過去。
“陸師弟,我載你吧。”
謝伏危走過去也不等陸嶺之反應,便準備拽著他直接禦劍帶他離開。
少女瞧見了心下一驚,不為彆的,不知春是一把斬妖劍。
上一次劍理課的時候少年稍微一碰便燙灼得厲害,要是這麼禦劍一路,他直接原形畢露。
“師兄!還是我帶吧!”
蘇靈想到這裡,連忙上前將少年給拽到了身後。
“你禦劍太快了,他如今身體就已經很不舒服了,到時候肯定更受不了。所以還是我來吧。”
“我可以慢些。”
青年沉默了一瞬,低聲這麼說道。
“也,也不成。啊不是,他還怕冷,你的不知春寒氣太重了,他也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