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2 / 2)

屋裡基本保持著原狀,但是清理了一些家具,因此顯得有些冷清。

幸好現在不是晚上,還有亮光。

但是這些清理,也隻是清除了地上的遺體組織,沒有人去特意粉刷牆壁上濺落的血跡。

那些褐色的血跡,在漫長的歲月裡發黃變淡,隻留下淺淺的輪廓,已經看不出是血了。

如果是第一次來這裡的人,大概會誤當成這家人家的小孩留在牆上的塗鴉。

——用父母的生命,完成的一幅塗鴉。

我走去廚房,在路過餐桌時,忍不住停下腳步。

“可惜了,那天的羅宋湯一口沒吃,就被倒掉了。”

我又想起了柳蓮二送我的那個機器貓蛋糕,被砸的稀爛,以至於我到現在都沒臉聯係他。

哎。

我的同學,我的大學,我期待的生活。

像一隻小鳥,每天銜一根草,辛辛苦苦做了一個窩,以為能過上好日子了,大風一吹,將窩吹翻到了海裡。

它隻能目睹慘劇發生,卻沒法阻止,它還得飛快點,怕被海浪卷進海裡。

“傑哥你怎麼不進來?”我朝夏油傑招手,“快來看看你的‘傑作’啊。”

他陰著一張臉,聽到“傑作”這個詞之後,再也受不了了,想發火,又不敢罵,更不可能動手。

“我理解懷孕期間的性格敏感,沒關係。”他勸住了自己,然後微笑著對我說,“鈴溪,你也看過了,我們回家吧。”

“這裡才是家。”我拿起一個玻璃杯,“你看,這是你媽媽給我專用的杯子。”

“這裡不是。”

“我不去伊哈特伯村了,我決定住在這裡。”我放下玻璃杯,“你安心去美國抓什麼特級咒靈吧,不用擔心我,這裡很安全的。”

“這裡不安全,凶宅是最容易產生咒靈的地方。”

“唔,沒事的,叔叔阿姨就算是產生了咒靈,他們也不會傷害我的,他們很喜歡我噠。”

“彆鬨,詛咒不認識人。”

我不吭聲了,倔強地杵在原地,不肯動,一副就算天塌下來,今天也不會離開這裡的倔強。

“夏油傑,你後悔嗎?”

“……”

這個問題我問了很多遍,從沒得到我想聽的答案。他在彆的事上都願意哄我,唯獨這件事,連半句都不肯。

他也懶得再回答了。

“源鈴溪。”他也連名帶姓叫了我。

這是第一次。

手上被塞了一個冰冷的東西,低頭時發現是光溪留下的那把短刀。

我先前用它算計了夏油傑兩次,被他收了起來,現在他又拿給我了。

“你要是想為我爸媽報仇,現在就可以。”夏油傑緩緩的替我拔掉了刀鞘,“我說過,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虧。”

“……你。”

他垂眸看著我,表情溫柔。

“放心好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不會找你的麻煩,荼蘼教也沒有人敢殺你,我留下的遺產會歸到你名下,在這之後會有專人聯係你。”

他的手掌覆在刀尖上,稍一用力,表皮被劃破,血流了出來,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我的裙子上。

然後他手指下移,握住了我的手背,帶著幾分力道,將沾血的刀尖往他的脖頸間貼。

“鈴溪,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刀刃貼在了他的皮膚上。

刀尖在他的喉嚨處劃出一道血絲。

“夏油傑,你就是要氣死我!”

在他深紫色的瞳孔裡,我看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沒法走出過去,也沒法走向未來,始終在交界處徘徊。

“你怎麼能這麼氣我?!”

我氣極了,將短刀拽離他的脖子時,用力往玄關扔過去。

鐺。

刀砸在了門把手上,碰出金屬相撞時發出的聲音。

然後我也不要形象了,傷心的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竟然還打嗝了。

太丟人了。

從來沒有這麼丟人和委屈過。

明明都是他的錯,他卻一句服軟的話都沒有。

他就是要氣死我!

“你就是要氣死我!”

夏油傑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

“光溪前輩的那把刀,有個很特彆的名字。”

“什?——嗝。”

“Adonis”

“希臘的?”矯情又造作,是光溪的風格。

“據說因為他的死亡,美神才詛咒人類的愛裡,都帶著猜疑。”

光溪隻用那把刀捅過空蟬和五條悟的父親,兩個他最親近的人。

而我也隻用它對付過夏油傑。

其實任何一把刀都能這樣,不僅僅是這把刀。

Adonis生長在人的心臟裡,蔓延至身體的每個細胞,然後從手指傳遞到了刀尖。

“現在你把它扔了,”夏油傑輕聲說道,“我們之間沒有猜疑了。”

“夏油傑,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我抿了抿嘴唇,“你真的是去美國找特級詛咒嗎?”

“是。”他回答的毫不猶豫,坦坦蕩蕩。

“沒有騙我?”

“沒有。”他替我抹去眼淚,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我再也不會騙你了。”

我努力揚起笑容:“好,我信你。那你能發個誓嗎?女生都喜歡聽男生發誓的,很浪漫不是嗎?”

“好。”

“那你敢用我們的孩子發誓嗎?如果你騙我,”鼻子一酸,更多的眼淚掉了出來,“就詛咒他……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

第一個詛咒,來自孩子的母親。

“鈴溪,給我把這句話收回。”

夏油傑死死地捏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被劃破了,那些帶著體溫的血液滲透到了我的指縫裡。

我大聲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敢?”

能看出他此刻很憤怒,他想反駁,但他詞窮。

我們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

“真有意思,你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詛咒自己的孩子。這算什麼呢?”

一個月的孩子已經算是孩子了,但其實我沒有什麼感覺,我連孕吐的反應都沒有。

我甚至懷疑這是醫院的誤診。

夏油傑比我要緊張,也比我更重視這個孩子。

“我不會用我們的孩子發誓,隨便怎樣也好,我拒絕牽扯到他身上。”夏油傑自嘲地笑笑,“可能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殺我爸媽的時候,我爸也隻是想保護我媽,都沒有舍得對我動手,我媽……她到最後一刻都在叫我小心。”

他記得父母貫徹了生與死的溫柔。

隻是到現在,他也不肯說後悔。不肯低頭。不肯回頭看。

他站起身來,朝他父母的臥室方向投去目光:“我爸媽在那年給你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我替他們拿給你……你能不能收回剛才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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