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至衍就覺得自己有點怪怪的。
他開始不自覺地在意起薑桃來。
某天，薑桃在滄瀾山外撿到了一隻火鳳，喜滋滋地帶回來,準備做第二天的飯,沒想到那火鳳顫巍巍地化了原形。
竟是個英俊的男人。
火鳳說他是離家出走的，沒想到外麵竟然這麼險惡,大概他以為自己真的要被吃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直到發現薑桃又失望又嫌棄,並沒有吃他的意思。
單純的火鳳以為危機擺脫，就快樂地在滄瀾山生活下來。
他剛剛化形不久,沒什麼廉恥心,找了個小水潭，就脫光光開始洗澡。
薑桃對於到口的火鳳飛走這件事很不甘心。
好幾次,至衍都抓到她留著口水盯火鳳的腿和胸。
從前,她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情。
有一段時間她迷戀凡間的虎皮雞爪，隔一段時間就去金烏一族的領地溜達，以至於一向崇尚自然金烏一族都開始穿上長裙和長褲了，最後忍無可忍來找他告狀。
當時的他，也隻覺得無奈罷了。
而不是像現在,他怒火中燒,並且想把無辜的火鳳給趕出去。
火鳳走後，薑桃怏怏不樂了好幾天。
至衍又覺得有些愧疚，想了想,就打算帶她去凡間玩。
在發現薑桃並不會被因果乾擾後,他便也不再限製她去凡間。
但即便如此,薑桃在知道是和他一起去之後,還是表現出了極大的興奮。
至衍之前有些發酸的心又不禁轉成了甜。
兩人去的時候,正趕上七夕。
大街上都是一對一對的，男男女女甜蜜地挽著手。
道路兩旁掛著一盞盞絢麗的花燈，還都是和情愛相關的主題。
甚至連街邊的扭糖都是扭的兩股。
“公子！給夫人買一束花吧！”
“公子！買一對花燈吧，祝你們雙雙對對，幸福美滿！”
“公子，七夕怎麼能不給夫人送禮物呢！我這小攤上什麼都有，給夫人挑一件吧。”
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是一對。
至衍有些不自然，但心裡卻又有點莫名的歡喜。
他掏出錢，準備買下來，卻被薑桃拖走了。
薑桃表情嚴肅：“不要上當，他們對誰都是這樣說的。”
至衍：“……”
他忍不住道：“這種日子，街上幾乎都是情侶，他們誤會我們是一對也很正常吧？”
薑桃納悶道：“我們手都沒牽，哪裡像一對了？”
至衍還想說什麼，但薑桃卻已經拽著他衝到了一座擂台前。
這是當地的一家百年糕餅店設的，贏的人就能免費拿走他家的糕點。
這種事情，薑桃怎麼會錯過。
負責登記的夥計說道：“姑娘，來我們這挑戰的，必須得是一對才行！”
薑桃立刻拉出身後的至衍：“我們是一對。”
說罷，拿著夥計給的小木牌和至衍上了擂台。
至衍幽幽道：“我們手都沒牽，哪裡像一對了。”
薑桃：“哎，不就是沒讓你去買花燈嗎？小氣。”
至衍：“……”
薑桃一把抓住他的手：“喏，牽上了。”
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幾乎整個被包進了至衍的掌心裡，溫溫軟軟的，瞬間就讓至衍把話給咽了下去。
夥計登記完了所有參賽的情侶，也走上擂台，見到兩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曖昧道：“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一會肯定能奪魁！”
薑桃立刻對至衍道：“你聽到了嗎？他說我們一定能奪魁呢！”
至衍親眼看著夥計對其他參賽的情侶也說了類似的話，但他頓了頓，卻沒有說出來，隻是附和道：“嗯，我們一定奪魁。”
這場擂台，一共有四對人參加比賽。
擂台中間被一道屏風隔開，男人和女人分站兩邊，一會兩邊各有人端上四種糕點，等夥計叫開始後，一人選擇一樣糕點，屏風撤掉後，做出一樣選擇的情侶便能獲得一盒糕點，並進入下一輪。
每一輪都會更換不同的糕點，全憑兩人的默契選擇，直到他們輸為止。
這邊的熱鬨早就吸引了不少人圍觀。
等到所有人站定，另有八名夥計，按照指令送上不同的糕點。
為了公平，每種糕點都有四塊。
分彆是綠豆糕、荷花酥、核桃糕和馬蹄糕。
等夥計說完開始，薑桃第一時間就挑中了最大塊的核桃糕。
當屏風撤掉後，薑桃看到至衍手中也拿的是核桃糕。
薑桃以為至衍是用了仙法，提前知道她選了什麼，於是給他比了個棒的手勢。
她卻不知道，至衍根本沒有用仙法。
連至衍自己也很驚訝，他隻是下意識覺得，薑桃會選擇最大的糕點，所以才拿了核桃糕。
第一輪就淘汰了一對。
夥計給進入下一輪的人分彆送上了一盒糕點。
第二輪。
又淘汰了一對，但薑桃和至衍又選對了。
第三輪、第四輪……
其他人都淘汰了，此時擂台上隻剩下薑桃和至衍。
看熱鬨本就是凡人的天性，尤其台上的兩人一個美一個俊，看著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又是這般默契。
於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想看他們什麼時候才會輸。
可是，第五輪、第六輪……一直到第十輪，兩人還是選了一樣的。
兩人手中的糕點都拿不下了，隻能堆在擂台上。
夥計也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事情，糕點都送完了，隻能下台去找老板商量了。
台下議論紛紛。
“郎才女貌，又是這般心有靈犀，實在是難得。”
“真是佳偶天成啊！”
至衍仙尊自誕生之日起，還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麼圍觀討論過。
尤其一些人討論著討論著，話語卻越發下流。
他心中不悅，輕輕抬手。
那些說著下流話的人，頓時便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驚恐地跑出了人群。
做完這些，至衍下意識地看了眼另一邊的薑桃。
薑桃正打開了一盒糕點，快樂地吃著，眾人的圍觀沒有對她造成一點影響。
至衍走過去：“還要繼續嗎？”
薑桃疑惑道：“這不是要看你嗎？你不用仙法的話，我們不就下去了？”
至衍：“我沒有用仙法。”
薑桃愣住了。
這時，老板和夥計又重新走上來。
老板笑眯眯道：“二位如此的心有靈犀，實在令人歆羨，再比下去，與之前恐怕也沒有什麼區彆。”
“兩位能上擂台，也是與小店有緣，在下這裡有一張契約，您二位每年七夕光臨小店，就能拿走和今天一樣多的糕點，隻要鄙店一直開著，這個承諾就永遠作數。也當是鄙店對二位姻緣的祝願，祝二位百年好合。”
薑桃隻聽見了每年都有糕點吃，立刻答應下來：“好呀。”
隻有至衍，聽見百年好合四個字，心緒微動。
沒了擂台，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薑桃和至衍則帶著老板的承諾，繼續在街上閒逛。
薑桃還沒有忘記之前至衍說他沒有用仙法的事情，問道：“你沒有用仙法，怎麼會和我選一樣的？”
至衍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時候，就覺得你應該會選那個，我就選了。”
這卻是薑桃沒想到的了。
她第一次連吃都顧不上了，說道：“那我們再試試！”
她指著遠處的三個小攤，問至衍：“你猜我會選哪個？”
至衍想都沒想，便道：“餛飩攤。”
薑桃愣了。
至衍一看到她的表情，都不需要她宣布結果，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薑桃：“你怎麼知道的？”
至衍道：“你剛剛吃了那麼多甜的糕點，應該會想吃點清淡的、鹹的，這不是你以前說過的嗎？”
“我說過嗎？”
薑桃想不起來了，不過這不重要，她決定換個問題再試試。
兩人在餛飩攤吃完餛飩後又繼續走。
正好他們走到一個三岔路口，薑桃問道：“你覺得我會走哪條路？”
至衍指著最右邊的路，說道：“這個。”
這下，薑桃才是真的震驚了。
兩人一同走上最右邊的路，薑桃又指著路邊的糖人攤子：“那你說，我要買哪個？”
至衍輕笑道：“你難道不是都想要嗎？”
薑桃：“……”
至衍已經走上前，將上麵的三個糖人都買了下來，遞給薑桃。
薑桃舔著糖人，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一路上都在讓至衍選擇，猜對的概率都是八|九不離十。
“太好了！”薑桃高興地說道，“原來我們真的是一對誒！”
至衍怔住了。
原本已經漸漸平靜的心湖，被她這樣一句話又掀起了驚天巨浪。
可是攪動湖心的人，已經沒心沒肺地又去新的小吃攤了。
見他沒跟上，還大喊道：“儲備糧你快來啊，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至衍歎息一聲。
他怎麼會天真地覺得這隻腦子裡隻有吃的小饕餮會一朝開竅呢！
至衍就這麼陪著薑桃，幾乎逛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
最後兩人到了一家小茶攤歇腳，不過至衍一轉頭，薑桃就不見了。
他以為薑桃又看到了什麼好吃的，也沒在意。
然而沒過一會，突然有兩盞花燈出現在他麵前。
花燈後，露出了薑桃的臉。
至衍：“你……”
薑桃將一盞花燈遞給他：“之前不是還為這個生氣嗎？給你買了，不生氣啦！”
至衍怔怔地接過那盞花燈。
花燈上畫的是牛郎織女，他這盞是牛郎，薑桃那盞是織女，甚至花燈上寫的字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記得很清楚，他們剛來的時候，路邊叫賣的小販就是拿著這對花燈在推銷的。
他本以為薑桃根本沒在意的，卻沒想到她竟然都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
這些事情早就過去了，至衍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看到這對花燈，他的心尖還是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薑桃卻渾然不知，自顧自地玩起了花燈。
“你快看，這個花燈會自己轉動誒！”
至衍的唇邊沁出一抹笑：“嗯。”
吃完茶，兩人提著花燈去找客棧休息。
走著走著，卻拐進了一條小巷。
小巷中比外麵要安靜很多，隻有幾個小孩子在路口玩遊戲。
薑桃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們，似乎也想參與進去。
雖然小的時候經曆了那麼多，但薑桃卻並沒有仇恨這個世界，甚至對這些小幼崽，還有著旁人沒有的耐心。
隻是因為自身的經曆，她不敢靠近，隻是遠遠地看著。
至衍的心都軟了半截，安慰她：“想去就去吧。”
薑桃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搖搖頭：“算了。”
彆人家的小幼崽，還是不要靠近了。
就在這時，又一個拿著陀螺的小孩跑出來：“我們來玩打饕餮吧！”
其他小孩都鼓著掌道：“好哦好哦！”
他們一邊抽打陀螺，一邊唱起了童謠。
“饕餮出，吞天地。
無日月，碎星辰。
屍滿地，荒野涼。
……”
至衍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他隻是一個動念，原本被小孩們抽打的陀螺瞬間炸開，小孩們都被嚇住了，一個個哭著跑回了家。
他擔憂地看向薑桃，卻見她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很快恢複到了平常的模樣。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