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夫人的眉頭又跳了一跳。
可她自然什麼也不會說。
不會說樂安的著裝輕佻,不會說樂安的坐姿不端,因為沒立場,因為沒資格。
所以她隻是斂下了眉眼,開始倒茶。
茶是剛沏的,溫度正好,冉冉白汽自壺嘴裡冒出,隨著齊老夫人將碧綠的茶湯倒進茶盞裡,鮮濃的茶香便溢滿了一室。
樂安歎了一聲:“好茶。”
“隻是雨前,不是明前,跟公主常喝的比,算不得什麼好茶。”齊老夫人微微欠身, “讓公主見笑了。”
明前是貢茶,雨前不是,以樂安的身份,貢茶自然易得,而齊庸言雖已官至禮部侍郎,但因為樂安的緣故,最近幾年其實並不怎麼得聖眷,年節時宮中賞賜群臣,李承平使小心眼,給齊庸言的都是第二等賞賜,其中並不包括貢茶。
因此,如今,雨前便已經是齊家尋常能拿出的最好的茶了。
“見笑什麼。”樂安端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
“明前雨前,一個滋味淡,一個滋味濃,隻要茶葉好,炒茶手藝好,不過是喝茶人口味不同罷了,價格雖有貴賤,卻不能因貴賤便斷定好壞,我近日口淡,倒是更喜歡滋味濃些的雨前。”
齊老夫人默了一瞬,隨即低頭道。
“公主說的是,老身想的淺了。”
樂安又喝了一口茶,懶得再跟她閒扯什麼茶好茶壞,便將茶盞放下,斜睨一眼:
“所以,找我何事?”
這直截了當的問話,叫齊老夫人眉頭又是一跳,屏了屏氣,才道:“也無甚大事,隻是春日——”
“無事我便走了。”樂安作勢起身,“本就是順道來看看,既然無事了,我便去上香。”
樂安還真是順路來的。
大慈恩寺是皇寺,是太/祖為感念慈母恩德而建,其後代代皇帝都常到大慈恩寺禮佛,樂安作為皇室公主,雖不怎麼信佛,卻也會每年做做樣子,給她那早逝的連麵都沒見過的母親上上香,因為大慈恩寺春景最好,便總在春天來,今年也恰巧剛到時候。
不然,齊老夫人這個約,樂安應不應還真是兩回事。
而齊老夫人把約見地點定在這裡,除了不引人注目外,也正是因為知道樂安這個習慣。
齊老夫人這下眉頭不跳了,卻是連呼吸都窒了一窒,眼看樂安真要起身離開,終於忍不住揚聲喊道:“公主!”
樂安動作一停,挑眉。
齊老夫人深吸一口氣。
“老身見公主,是想告訴您。”
“我兒即將娶妻,已換了庚帖,婚期就定在下月,斷無再更改之理。”
樂安一愣,隨即笑了。
氣的。
“哦?我知道了,然後呢?繼續說。”
齊老夫人卻不說了,嘴巴抿成緊緊的一條線。
她不說,樂安便替她說。
“齊庸言娶不娶妻關我何事,犯得著勞動你特地跑一趟告知我?怎麼,怕我對你兒子念念不忘,破壞你齊家娶新媳婦?還是前幾日我不慎落水的事叫您產生了什麼奇妙的誤會?齊老夫人,您似乎忘了——”
樂安聲音拔高,下巴一揚:
“當年,是我主動與齊庸言和離的。”
念念不忘留在過去的,從來都是齊庸言,而不是她。
說罷,樂安便轉身離去。
卻在走出房門時,抬頭便看見,廂房外的庭院裡,一群穿地花紅柳綠的姑娘。
而樂安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個著粉紅衫子的,是那位跟齊庸言訂婚的劉小姐。
她站在一株西府海棠下,正麵帶淺笑,跟其他幾個姑娘說著什麼,粉白的花和少女粉白的臉,兩相輝映,叫少女本就清麗的容顏,更添一分豔色。
似乎察覺到什麼,劉小姐忽然停下說笑,側過臉來,正撞上樂安的視線。
而劉小姐身邊,方才跟她說話的女伴已經叫出聲來。
“老祖宗!”
歡歡喜喜,甜甜脆脆的一聲,還有點兒熟悉。
這獨特的叫法,一下子就叫樂安頭皮發麻,想起一個人。
往劉小姐旁邊一瞅,果不其然,是那位河陽縣主。
且不止河陽縣主,樂安再一瞅,發現什麼宋國公家的、光祿寺卿家的、國子祭酒家的……她那幾位牌搭子家的小姐,竟然一個不漏,統統在這兒。
另外還有幾個她看著眼熟的小姐,個個不是皇親國戚,便是高門貴女。
敢情是京城頂級貴女全集中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