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9554 字 4個月前

春日晴朗,和風微醺,窗外有鳥兒啾鳴,陽光透過窗欞照進書房,照在書案上的筆墨上,照在書架上一排排一摞摞的書上,老舊的字紙發黃,陳年的墨跡氤氳出淡淡的香,薄霧般在房間裡靜靜流淌。

淡淡墨香裡,少年站著,臉色是與墨色形成極致反差的白,可他的眼,又是極致的黑,黑白之間,沒有一點過度的雜色。

他沒有否認樂安的猜測。

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

“為什麼?”樂安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問了出來。

少年那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

“因為……我對您很好奇。”

樂安:“嗯?”

睢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出一個名字:“周先白。”

樂安愣了一下。

隨即意識道:“你從周先白那裡聽說過我?”

周先白,延熙三年進士,也即是李承平登基後,第一次開科舉那年的進士,而那一年科舉,是由樂安力排眾議重開,也是由她,從頭到尾主持的。

所以,某種意義上,周先白是她的門生,而事實上,也差不多如此。

睢鷺點了點頭。

“周大人說,您是他的恩人,更是天底下他最欽佩的人。”

樂安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搖搖頭:“這個周先白……”

她倒不知道,自己在周先白那裡的評價竟然這麼高。

樂安對周先白的確算是有恩,知遇提攜之恩。

可這樣的恩,她又何止對周先白有。

延熙三年,包括此後數年,樂安幾乎主持了每一次科考,而每一次錄取的寒門士子,或與勢大的世家關聯不大的士子,許許多多,明裡暗裡,都受到過樂安的幫助,而最後,這些人也幾乎都成了樂安的人,包括如今在朝堂上的諸多朝臣,湯明鈞、聶謹禮、黃驤、劉思擷……

其中自然也包括周先白。

隻不過周先白一直在地方任職,樂安已經許久沒見過他了,尤其四年前不再管朝政後,不僅不再見,連聯係都幾近於無,因此樂安也不知道,周先白去了宋州後,竟然還辦了這樣一件事兒。

更不知道,他竟跟個少年人這樣說起她。

“若不是周大人,我此時恐怕還在奔波逃命,大仇未報,冤屈難伸。”睢鷺又道,聲音輕輕的。

有溫暖的笑意一點點從樂安眼底泛起,她也輕聲道:

“周先白是個好官。”

“嗯。”睢鷺點點頭,而後看向樂安。

“所以,我很好奇。”

“提攜了周大人的您,又是個怎樣的人。”

“畢竟,若沒有周大人,就沒有此時的我,而若沒有您,便也沒有此時的周大人,同樣的,也沒有此時的我。”

所以,某種意義上而言,在此之前,樂安雖未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卻又深刻地影響了他的命運。

所以,在來京城之前,樂安公主這四個字,就已經深深印在了少年的腦海。

隻不過,那時候,這四個字隻是抽象的一個概念,是模糊不清的一團迷霧。

他隻能憑想象去描繪她的模樣。

少年的麵容殊麗絕色,當他笑起來,刻意用眼神用神態撩撥你時,哪怕明知是假,哪怕明知是故作情深,卻依舊幾乎無人可抵擋。

可此時,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笑容收斂,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仿佛玉像,仿佛鬆竹,隻是沉默著,屹立著,任風吹雨打,任時光摧折,他仍在那裡。

可就是這樣如玉像如鬆竹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樂安。

看得很認真,很仔細,從眉頭到下頜,每一片肌膚,每一道線條,都認真去看,細細品味,靜靜描摹,仿佛看一副稀世的畫作。

從未如此仔細。

被他這樣直白地看著,樂安也不以為忤,隻是道:“於是你就故意讓盧嗣卿向我投了那份有問題的文卷,是想看看我有什麼反應?會不會發現問題?又或者——”

她頓了頓,“會不會發現問題後,一怒之下,直接把盧嗣卿,乃至整個盧家,都鬨騰一番?”

睢鷺將從恍惚中回神,目光移到她的雙眼,與她對視。

“或許吧,”他嘴角揚起微微的笑意,“但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想那麼多,我隻是……想看看您的反應。”

“但很快我發現,隻是這樣,並沒有用。”

“除非如您所說,您真的為此怒發衝冠,為一篇有問題的行卷文章,就找上盧嗣卿乃至整個盧家的麻煩——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或者起碼,短期內不可能。就算您發現了問題,就算您有什麼反應,我也不可能知曉。”

“於是,我又想更近距離地,再看看您。”

他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所以你混進了千桃宴。”樂安道。

睢鷺點頭。

千桃宴是春日時節京城鼎鼎有名的大宴,而這樣的宴會,自然不會忘記請樂安,至於樂安會不會去——這個就隻能賭了。

好在,睢鷺賭贏了。

而且,不僅賭贏了樂安會去宴會,更巧合地,目睹了她和齊庸言對話的那一幕,見識了大眾視角之外的,樂安公主的另一麵。

“然後就是大慈恩寺前攔駕了,不用說,盧嗣卿囚禁你和長順一事,就算確有其事——恐怕也是你注意促成的吧?”

睢鷺又笑著,沒有回答,這便又是默認了。

樂安扶額。

如此一來,來龍去脈就清楚了,可她還是不明白——

“於是你看來看去,得出的結論就是——要給我做駙馬?”

樂安又想扶額了。

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啊。

看她這模樣,少年兩眼彎彎一笑,卻沒有回答樂安的問題,而是道:

“公主,”他道,“家中突逢變故後,我曾經想了很久。”

“想什麼?”樂安道。

“想很多很多事。”

想他和他的家人為何會遭受那樣的厄運;想為何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子就能那樣無法無天,讓他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卻還求告無門;想若時光能夠重來,他是否應該忍下那一時之氣,退一步以免厄運;可又忍不住想,即便那一步退了,以後的每一步都要退嗎?惡人會因為你後退便不再欺侮你嗎?退到無路可退時又要怎麼辦?

他醒時想,睡時想,吃飯時想,行路時想……無時無刻,都在想。

不止想,他也看。

看自身,更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