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鷺以前寫信跟她說過,瓊州等地物產豐富,但往來商貿卻並不算繁華,除了碼頭道路等基礎條件差外,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人不和,外來商販與當地土著不合,當地駐守的官府與土著不合,當地官府又與商販不合。
重重不合之下,便使得商貿交易極為不規範,而不規範,就難以發展。
所以,他建了這個市集。
雖然小,雖然如今還隻是雛形,但是,這裡卻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卻在那些衛士的眼皮子底下,規規矩矩地買賣交易。
這便是人和。
“大人!”
“睢大人!”
“睢兄弟!”
……
樂安和睢鷺站在那市集外圍,隻邊上幾個攤販和買商看到兩人,看到樂安是還一愣,而一看到睢鷺,那些人便紛紛用親熱的、響亮的喚聲喚著睢鷺。
這些人,有外形口音明顯是外地來的人,亦有膚色黑亮身材稍矮的當地人。
有大商,有小販,有行人,有店家,有老者,有少年……
他們叫著睢鷺,話裡有敬重有親熱,卻唯獨沒有懼怕和隔閡,便連那些操著明顯蹩腳官話,或者乾脆就用當地方言叫著睢鷺名字的當地人,也是一般的敬重和親熱。
“這也是我一定要親自去那些當地部族的原因之一。”
睢鷺看著那些當地人,低頭在樂安耳邊輕笑著說了聲,然後又示意樂安看那些麵前擺了香料珍珠等貨品的攤販。
睢鷺這麼一示意,樂安便也發現,雖然攤販很多,但真正買賣那些名貴有價值之物的,仍舊以當地人居多。
這也是自然。
那些當地人,他們在此生活了成百上千年,雖然此地濕熱,但他們卻早已習慣了這裡,有著一套自己的與此地共生的法則,也依循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法則,對當地物產最為了解,譬如那珍珠,便需要有熟悉水性、礁石、水流的采珠人才能采到,而這樣的采珠人,自然是世世代代生長於此的當地人最多。
還有各種香料的生長地點、采摘方法,各種與他處迥異的動植物的益害之處……
最了解這片土地的,還是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們,所以,要開發建設這片土地,就離不開這些人們,當然,若是不講究的,也可以用武力鎮壓,甚至逼迫這些人們為自己效力,但那當然不是睢鷺,更不是她的本意,而且事實也早證明了,那絕非正途。
“以前也常有外地商販上島,與當地土著交易,但常常發生衝突,或者是當地人被騙,或者是外來商販被殺,久而久之,貿易便受阻了,而原來的官府,對無論商販還是當地人的管轄力量都極弱,既震懾不了不法商販,也降服不了凶悍的當地部族,但這樣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自漢武在南海設郡以來,當地部族便一直是一大問題,數次設立官府又數次裁撤,經過數百年變遷,近幾朝以來,倒是再沒有裁撤治所之事,叛亂亦少有,但卻是大叛亂沒有,小矛盾不斷。
尤其朝廷治所和當地土民之間,因為能來這裡當官的,基本都是貶官,隻想著能被召回京師或起碼是大陸上的郡縣,因此自然對教化那些“蠻夷”更不上心也沒動力,所以與那些當地部族基本維持一個井水不犯河水原則。
如此一來,雖然衝突少了,但聯係也少了,因此數百年過去,此處仍舊是一片蠻荒,那些當地部族,雖然坐擁許多在外麵看來價格名貴高昂之物,生活卻依舊原始而困苦。
而這樣一個市集,則能為當地人和外來客商提供各取所需的規範交易,更能進而盤活整個島。
睢鷺在樂安耳邊絮絮說著,走過那片小市集,又繼續往前走,說還要帶她看個地方,不過到那裡還有比較遠的一段路,睢鷺本來說要不坐車或騎馬去,不過樂安拒絕了,說這樣走過去就好。
畢竟不管哪裡,哪怕這一路,對她而言也是十足新奇的。
睢鷺看她那模樣,便笑了笑沒有堅持,然後——便把她背了起來。
樂安猝不及防驚了一下,攬住他脖子捶了下,然後得到一陣低低的笑聲。
“放心,我有力氣。”睢鷺背起樂安便往前走,順便還展示了下胳膊上鼓起來的肌肉……好吧,樂安不堅持了,畢竟她從京城日夜兼程趕路過來也的確很累,於是便安安心心趴在睢鷺背上,由他背著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
就這麼行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頭頂到處可見的高大樹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坦開闊的土地時,睢鷺才停下腳步,對樂安道:“到了。”
樂安從睢鷺身後探出頭,往前望去。
然後便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色彩斑斕的農田,和一排又一排,整齊儼然的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