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回到302。
門口就躺著京城寄來巨型包裹,整個攔住去路。
她前幾天有拜托沈清幫她找找遺漏在家壓感手繪筆。
隻是需要一支筆而已,包裹卻大得嚇人。
沈倪裁開紙箱,看到了她愛看繪本、習慣用抱枕、常穿衣服、愛吃零食……事無巨細,都是平時用得上東西。
沈清消息掐著點發過來。
【收到了?我看快遞顯示了簽收。】
【媽知道你脾氣倔,輕易不肯回來。需要都給你收拾進去了,還缺什麼?】
【沒了】沈倪回複。
過了一會兒,她加了句:【姐,幫我謝謝季阿姨】
沈倪過去常常想。
如果某天醒來,季容成了她親媽,她還是能和往常一樣沒心沒肺地叫
——“媽,你好煩哦我就出去玩一下”
——“媽,我剛買項鏈呢。你不懂啦,這絕對明年最流行”
——“爸,電話給我媽,我找她”
但是沒有如果。
她現在睜眼,就在南山鎮不起眼某棟小單元樓。她親媽,那個叫舒畫女人曾經住過地方。
舒畫或許也是個溫柔人。或許世俗。
所有一切都等著沈倪去發掘。
沈倪望向依然緊閉臥室門。
這次長舒口氣,走了過去。
——她是什麼樣人都不是我錯。我隻是想知道,便來了。
臥室門沒鎖,很普通地被關上。
沈倪輕手輕腳推開,在門口駐足。一眼望去,床、書桌、櫃子,東西少得可憐。
她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就憑眼前這些根本找不到過去蛛絲馬跡。
有些失望,還意外有些輕鬆。
這是她到302之後第一次踏進臥室,進去翻了翻書桌,一無所獲。
再去看邊上玻璃櫃,與她視線平行、最容易注意到那一行擺著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沈倪隨手打開。
一枚輕飄飄紙從頁縫中滑了出來,落在了書桌上。
她愣了一下,而後意識到這是張老照片。
她迅速撿起來吹了吹,對著光細細地看。
年代久遠,照片有些糊了。
可以看出照片背景是花紋繁複歐式沙發,沈倪總覺得在哪見過。
她舉著照片從臥室走到客廳,換了多種角度。
堪堪能看出沙發一角、女人模糊輪廓。
這就是……舒畫?
沈倪返回臥室,仔仔細細找了一遍,甚至把每頁書都翻了個底朝天。
沒再找出第二張照片。
她手上這張曝光過度、人都虛了焦老照片就是唯一線索。
***
第二天一早。
沈倪出門時候撞上江以明下樓。
他們在這個平凡小鎮,幾乎以每天撞見一次頻率見著麵。
要不是沈倪問心無愧,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在故意蹲江以明。
江以明從302門前路過時抬眸看了她一眼。
夏天日光穿透拐角處玻璃明晃晃落在他身前,把他小臂皮膚照得透白,淡青色筋脈雕琢出蜿蜒痕跡。
他依然是那副清心寡欲模樣,漆黑眼底看不見光,顯得對什麼都興致缺缺。
沈倪啪一聲關上門,飛快抓了兩把亂發,再打開。
“早啊,江醫生。”
“早。”
男人一如既往用沒什麼情緒語氣回應。
“江醫生,你知道這附近哪裡可以修複這種老照片嗎?”
沈倪晃了晃手,照片在江以明眼皮子底下飛速滑了過去。
壓根就是不打算給對方看意思。
“不確定。”江以明不感興趣,收回目光:“照相館隻有一家。”
“在哪?”沈倪按捺不住此刻心情。
“醫院旁邊。”
沈倪眸光跳動。
兩人沒再說話,倒是她從江以明抬腕看表動作裡看出了另一層意思:要去就跟上。
又能去照相館,又能跟他單獨相處。
傻瓜才不跟。
沈倪跟在他身後下樓,一路碰到五樓奶奶,二樓大叔大媽。所有人都熱情洋溢地和江以明打著招呼。
而他每一聲“早”都和十幾秒前與她說一模一樣。
連聲調都沒變過。
沈倪忽然不太舒服。她不清楚這種不舒服源自哪裡。
就像情人歌頌玫瑰,卻有人路過置之不理。
她難得沒纏著江以明說話,一路悶聲跟到照相館門口。
照相館就在醫院旁邊,嚴格來講,是屬於醫院圍牆內一部分。所以江以明帶她過來是真很順路。
小小門頭,就寫著拍照/複印/掃描一元一張。
沈倪看了眼手裡照片,對這家照相館水平充滿質疑。
她有且僅有這麼一張珍貴照片,當然不舍得隨便給人試水。
“要不還是算了吧。”她提議。
大不了就寄回京城,叫薛成俊幫她找找那邊人修複。
“隨你。”江以明像是壓根不在意。
他永遠這樣,對人對事都是“隨便吧”這種毫無實感態度。
沈倪看他毫不猶豫轉身,似乎要往醫院裡邊走。
忍不住猜想,江以明會不會生氣?
特意把她帶到這,她臨到門口又毀了對方好意。
像他那樣什麼都不寫在臉上人,生氣也是放在心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