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東大的人往來(1 / 2)

“他們那時把你接回去,對你應該挺好的吧?”許原媛問道,她感覺習梁的情況和很多農村留守兒童差不多。留守兒童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可能隻有過年的時候會回來看看孩子,隻不過那時間也很短,隻有幾天,但父母與子女的關係還算比較正常。

習梁點了點頭,道:“嗯,他們接我回去後,對我很好,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每天還會先問我喜歡吃什麼才做飯。但是很奇怪,我對他們仍然沒有產生很深的感情,我對父母這個概念仍然是模糊的。”他記得那時,他姐姐習雪還因為爸媽對他太好,冷落了她而吃醋發脾氣。

許原媛不太能理解習梁的這種心情,大概是因為她一直處在一個正常氛圍的家庭,爸媽非常恩愛,對她也好,她也從小沒有離開過父母。所以她可以從情理上去試著理解習梁,但無法真正共情他的感受。

“畢竟小孩子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他們卻沒有在,之後再想培養感情,就得花很多功夫。”她推測習梁家的親子關係之所以無法成功建立的原因大概就是這樣吧。

習梁默然聽完許原媛的話,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大概是對的。他們接我回去,我卻始終無法產生對父母的認同感。我記得之前跟你說過,他們帶我去朋友家,讓我在其他人麵前表演功夫。

我很不喜歡這樣,於是拒絕了他們。他們很生氣,認為我不聽話。那個時候,我就隱隱有了一種感覺,他們對我好,並不是因為我是永安,而是因為我是習梁。”

習梁說的最後一句話,許原媛費了一會兒功夫去思考其中的邏輯。不是因為他是永安,而是因為他是習梁。她恍然大悟,習梁的意思是,父母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才對他好,而單純是因為他是他們的孩子才對他好。

所以當他沉默,沒有任何表示時,他們覺得他很乖很聽話,可一旦他表示了違抗父母的意思,他們就會認為他不聽話。從這一點完全可以看出,習梁的父母根本沒有試圖去了解孩子的想法,他們的問題很大,好像隻把孩子當作一個物件,隨隨便便送到少林,想起來了就接回來,給他物質上的好。

他們沒有把習梁當作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隻將他當作自己私人的物件,所以就不會去了解一個小孩的想法,更不會與一個孩子建立情感上的關聯。這也就是為什麼習梁對父母這個概念模糊的原因。

許原媛不由得感慨,古往今來,其實這種現象是非常常見的。父母總將孩子看作是自己私有物品,而不把孩子當作一個獨立的人來對待,從而滋生了很多問題。

“等我長大了,我也不想去想那麼多了,隻是想留在少林,繼續研習功夫。可是這時候他們作為我的父母出現了,說為我的將來考慮,容不得我拒絕,一味地要強行帶我走。那時我真的不願意跟他們離開,這些事我並沒有詳細跟你說過,對吧。因為我根本不想回憶那段經過。”習梁想起那時發生的事,眉頭都不自覺皺了起來。

“嗯。”許原媛隻知道大概,並不知道詳細經過。她猜想那個時候習梁肯定是不願意,但他爸媽絕不會允許兒子留在少林繼續學什麼功夫,他們一定是用了各種辦法,讓習梁不得不離開。

習梁深深呼吸了一下,平複了心緒,才繼續道:“那個時候我不願意跟他們回去,他們就每天跟著我,和我講大道理,後來見我軟硬不吃。他們就去找了我師父,找了寺裡的住持等等人。

我師父那時跟我說,他無父無母,是孤兒,所以孑然一身,來出家,無牽無掛。但我不一樣,我父母健在,我也並沒有真的皈依佛門,所以如果我堅持不跟父母走,那就是不孝。

我的生命畢竟是父母給的,所以我根本沒有理由去拒絕遵從孝道,於是我就跟他們離開了少林。我記得同樣的話,你也跟我說過。一個人很難無拘無束地活著,我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我遵從了他們的意願。

可即使如此,我到如今仍沒有對他們產生父母的認同感。你問我他們在我心裡的地位是什麼樣的,我可以告訴你,排在第三位。第一位是你,第二位是我師父和師兄弟們。”

許原媛聽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她也記起很早之前,她是怎麼勸解習梁的。她說習梁不是孫悟空,孫悟空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無父無母,所以他可以無拘無束。但一個人活在世上,勢必要受到種種因素的影響,即使是孫悟空,也要受到如來佛祖的製約。

所以那時她是希望習梁能想開的,可現在了解了習梁的想法。她覺得那時她說的話就有些不痛不癢了,隻站在了習梁父母那邊的立場上考慮,並沒有真正為習梁考慮。

二人走到了座椅邊上,習梁就坐在了座椅上,他此時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星星,忽然有幾分感慨:“如果可以,我倒是寧願學哪吒,剔骨還父,割肉還母。”落一個自由自在身。

許原媛聞言大驚,一把就抓住了習梁的手,道:“你不能這樣想,怎麼能有傷害自己的想法!今天你跟我說了這麼多,現在我也明白了你的心理。你即使想和父母決絕,劃清界限,也絕不能是以傷害自己為代價。”

習梁深深地看著許原媛,此時隻覺心裡極苦,而她卻是一抹甘甜,浸潤他心。

“你跟你父母的關係,理到現在,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但是習梁,劃清界限是一件非常鄭重的事情,你不能輕易想到它。在我看來,你的父母對你,除了有些獨斷專權以外,其實挺好的,他們很關心你,隻是不知如何去正確地表達。

就像你爸爸,每次說話是真的很難聽,可他也是因為關心你,才口不擇言。所以要教給他們正確的表達方式,當遇到問題時,不是想辦法去逃避,而是要積極地解決問題,你能懂我的意思嗎?”許原媛問道。

習梁大概懂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我懂。”可是這並不容易。

許原媛的想法還是沒有變,習梁爸媽並沒有人品上的大問題,所以還是要想辦法去維護父母與孩子的關係,而不是直接一刀兩斷,這樣不合適。畢竟朋友或者情侶如有性格上的摩擦,斷了也就斷了,但父母與孩子,哪是說斷就斷的。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慢慢來,觀念是要一點一點去改變的。下次你再跟他們見麵,試著平心靜氣地去和他們溝通,不要和他們吵架。其實你也有一個問題,每當你爸爸跟你說話,說到你不喜歡聽的話題時,你就會一句話也不說,拒絕溝通。

我懂你的想法,你是怕你說話,會更加激怒對方,是嗎。但其實你不說話,你爸爸反而會更加生氣,因為他覺得你拒絕和他溝通,是對他不屑,不把他看在眼裡的表現。你一定要注意這一點。”許原媛苦口婆心地勸道,希望習梁能聽進去。

習梁“嗯”了一聲,墨色的眸子望著她,其中的情感愈加濃烈。她是獨一無二的,是這世界上對他特彆唯一的人。也隻有她會為自己考慮這麼多,和他說這麼多話,隻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

他感念她對他的好,忽然一隻手撫著她的臉,吻了下去。

許原媛覺得有些突然,但還是接受了這個吻。

隻是在這一時刻,一旁傳來了小聲的議論,是日語,“你們不是說中國的大學生很保守,不準談戀愛嗎,怎麼晚上校園裡還有人在這裡接吻?”

許原媛連忙和習梁分開,轉頭望去,是東大的學生,隻有四個人,其中兩個是她比較深的,上杉雲信和鬆崎元子。

她很是尷尬,沒想到晚上的校園裡,這種比較幽深的小道,還有其他人在,而且是東大的學生。

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光線昏暗,東大的四個人似乎是認出了許原媛,在盯著她看確認。

習梁沒想到會被人看到,他此時便拉著許原媛的手,準備離開。

然而鬆崎元子用日語開口了:“是許原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