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法和昨晚的大部分村民一樣,都是被利器插入太陽穴而死,但傷口卻從扁長變成了圓孔。
是因為原本作為手術刀的凶器被他拿走了嗎……
所以昨晚他碰到那個村民時看到的黑影,就是失去凶器的魯向南?他手裡滴血的鋼筆便成了新的凶器。
魯向南有問題在上一次見麵時聞酌就有察覺,他是法醫,見過的活人和死人一樣多。
一個人即便是死了,也會保留著生前的秉性和特征,而魯向南變化極大——先不說他身體上多出的傷口,但從消失回來後就再沒自稱過老子,也沒爆過粗口。
最重要的是,這個魯向南顯然以為被綁來結婚的人是趙小薇才會過來,但那個真正粗鄙油膩的胖子會這麼見義勇為?
答案顯而易見。
現在操控著魯向南身體的或許就是那隻一直藏在幕後、曾經屠戮了整個李家村的鬼。
但占據了魯向南的身體究竟是巧合,還是鬼必須要占據人的身體才能殺人?
聞酌麵不改色地跨過一具具屍體,轉彎時他回頭看了眼,發現一身婚服的席問歸就跟在自己身後。
他譏諷道:“不藏了?”
席問歸攤手:“我沒有。”
十年不見,隔在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但無人問,便無人答。
來到原本拜堂的大堂,那對老夫婦歪頭倒在了高座上,血流路過眼睛,落入嘴角,再低落到茶桌上,襯得紅豔豔的囍字極其諷刺。
“有些村落迷信落後,有衝喜的習俗。”身後的席問歸說。
聞酌皺了下眉,死了那麼多人,不去報警,不想辦法找凶手,第一件事竟然是娶親衝喜?簡直荒謬到極致。
走出大堂就是院落,和無數農村一樣,廚房,柴房,茅廁,桃樹……再加一口圓井,十分普通的場景。
但桃樹下的泥土中,隱隱有什麼東西突起。
聞酌彎腰蹲下,用手術刀將泥土撥開,看見了一截窄小的骸骨。
他瞬間蹙起眉頭:“找個鏟子。”
身後的席問歸:“……我?”
“不然?”
鏟子不難找,旁邊就是柴房。
聞酌接過就挖了起來,泥土下的骸骨逐漸露出全貌,不止一具——他看見了三隻右手的拇指骨。
他對待死人似乎比活人耐心,將所有骸骨都挖出來後,便不嫌麻煩地一點點拚湊——最終拚湊出三副人骨,最高的那副骸骨還不及他的小腿高。
——這是三具不同時期的嬰骨。
再抬頭看看這顆桃樹,自古以來桃木就有鎮邪的意思。
“嗚——”
“嗚嗚——”
耳邊瞬間一片哭聲,獨屬於嬰孩的尖銳淒厲,好似有無數怨恨與痛苦宣泄,聞酌頓時頭痛欲裂。
他捂住耳膜緩了很久,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聽到這些聲音是李家村這個副本的特性……還是自己的問題。
好些年前,那些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裡——被數不清的痛苦,怨恨,絕望交織包裹的夜裡……
恍惚中,他餘光看見席問歸在遠離桃樹的一端挖了個坑。
席問歸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埋起來?”
“……隨便。”聞酌身形微晃地起身,將三具骸骨慢慢移入席問歸挖的新坑中,彼時已是淩晨兩點,但埋下嬰骨後,耳邊的嘶鳴就逐漸散了。
“該睡覺了。”
沒聽到聞酌的回答,席問歸自顧自地說:“剛剛的婚床就很不錯,軟硬適中,很舒服。”
聞酌沒理他,徑直朝院邊的那口井走去,想看看是不是一口枯井——可席問歸說的“該睡覺了”顯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骨節分明的兩指間多了一張票,在陰冷的夜風中無由自燃。
聞酌意識一沉,不受控製地往後栽去,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碰到席問歸的脖頸,但很快就失去力氣垂落在身側。
“你死定了……聞歸。”
這樣完美的軀體,不做成標本真可惜了。
一句輕輕的感歎散在空氣中:“原來認出來了啊……”
頎長但略顯單薄的身體被放在了床上,帶著老舊手表的手腕垂落在床邊。
“怎麼還戴著這支表。”坐著的人眼裡閃過一絲困惑,把玩了好一會兒手表旁的橡皮筋。
似乎覺得這樣睡不舒服,他將垂在床側的那隻手拿起,輕搭在主人的腹部。
但又覺得婚服太束縛,他去櫥櫃裡翻找著,想找一件得體的衣服,但村民的衣服上幾乎都是補丁,還帶著一股子黴氣。
想了想,他還是把自己婚服裡的那套常服褪了下來。
聞酌婚服下隻有一條原本的褲子,兜裡鼓鼓囊囊的,有半截蠟燭,一部手機,一袋巧克力就在兜裡,
中途,一包完整的巧克力從聞酌脫下的婚服裡掉了下來,沒有開封過。
“不喜歡了?”
他給人換掉上衣,冰涼細膩的指腹終於如願以償地摸上了那顆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