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皮微痛,她那道指甲也不知是下了多重的手,人卻輕盈,抱在懷裡像一道淡墨輕嵐,見她這麼怯怯的真被喝住,桓行簡一陣悶笑:“你不是挺能耐?”
成年男子溫熱的氣息,直拂臉麵,嘉柔一想到那個雨夜被他那樣不堪對待,惶惶如鹿,人在他懷中眸子凝滯,身子也僵了。
“彆這麼怕我,”他往她頸子裡一蹭,手緊了兩分,少女的味道乾淨、清嫩,“喜歡迷迭香?來年園子裡給你多種上些。”
話說著,把人抱到嶙峋的假山石附近,不說鬆手,兩人的影子在地上嚴絲合縫成一處。
嘉柔既怕且羞,人緊張地沒了邊際,無知無覺中,桓行簡的唇忽然找了上來,吻住自己,她一下哭了眼淚迸出,濕漉漉的,順著臉頰往脖子裡淌去。
熱淚弄得桓行簡好不煩躁,故意顛她一下:“你再哭,是不是想把人都引來看你我在這私會?”
嘉柔強力忍著,腦袋搖得猶如風中殘葉,嗚咽說:“沒有,我要回涼州。”
桓行簡微微壓下聲音,一轉頭,在她耳畔那逗笑:“你現在是我的人了,哪兒都去不成也不必去,住下來,這日後就是你的家。”
“我不,”嘉柔心裡酸急,一雙手早從他肩頸那鬆弛下來,在他胸前一抵,“你表裡不一,一點也不磊落,我不要跟你這樣的人同住一處!”
這人壞透了,嘉柔隻知道姨丈是馬上英雄,父親是蕭然名士,而夏侯家的兄長則為仁清君子……唯獨桓行簡,讓她迷惘對此人全然是痛惡了。
桓行簡聽得發笑:“說的好,不過,日後有的叫你領教什麼是表裡不一。”說完,不意手猛地一鬆,嘉柔直接摔到了草叢裡,輕呼乍斷,自己已經捂緊了嘴巴唯恐泄出被人聽到,她這會頗機靈,忍痛爬起身,抬腳就要跑,被人從身後一撈,重新攬到胸口,手指一伸,按在嘉柔冰涼的唇上:
“噓,有人。”
幾點燈光近了,打更的家仆正從這一帶走了過去。桓行簡掌心貼上她的嘴,側過臉,目光隨著家仆的身影而動,他那兩道烏黑的長睫在月光下成一團清影,密密地投在眼瞼下,再回首,兩人冷不丁四目相對,嘉柔不由震顫了下。
他微微一笑,手掌撤下,輕彈了下嘉柔臉頰:“吃幾天藥,嘴巴還不夠苦?蜜果吃了嗎?”
啊,原來那些蜜果不是寶嬰姊姊買給她的,嘉柔沒什麼胃口,卻還是賞麵努力吃了幾顆。此刻,簡直想把落到肚子裡的東西再吐出來,怎麼想,似乎都不大雅觀。嘉柔一雙眸子,頓時懊惱起來,咬牙說:
“早知是你買的,我絕不會吃的!”
瞧她神情,這倒和當日在遼東城內初見那一回重合地幾無區分了,天真無畏,一副和自己涇渭分明的姿態,把一張皎潔的小臉揚了,完全對向自己。
桓行簡哂笑:“甜嗎?”說著攥緊了她手腕,一抬,手指柔而纖長,他故意借月色打量,“這麼有骨氣的啊,你這雙手,除了會寫字繡花,也隻能……”說著,腦子裡旖旎萬分,話頭一轉,“你這種骨氣餓兩頓就老實了。”
沒想到,嘉柔卻冷下臉回他:“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這種人,一定覺得這世上都是軟骨頭的多,再硬,也能給打磨掉。你都不讀史書的嗎?不知道這世上有人就是折而不彎的嗎?我告訴你,不必史書,我兄長就是這樣的人,你當然不懂,隻會冷嘲熱諷,以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個樣的。”
她厲害起來,話跟串珠子似的滴溜溜一顆又一顆從她柔細的嗓子眼裡冒出來,滔滔不絕。桓行簡被她無端教訓一番,並不生氣,順水推舟一笑而已:
“好啊,明天一天的飯菜你都彆吃了,對了,回去記得把耳朵先洗一洗。”
嘉柔心裡氣鼓鼓的,麵上一怔,不過略作思考就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憋紅了臉:“你不用拿許由洗耳的典故排揎我,我倒想呢,可惜你家的水未必……”說到這,想她不曾見過大都督夫妻,姊姊又那麼好,連寶嬰姊姊幾個奴婢都待她溫柔親切,怎麼能說舞陽侯府裡的水就濁了呢?
話頭止住,嘉柔默不作聲了已經知道夏侯至明天要來,打定主意央求兄長帶自己走,可是,她不清白了回去又要怎麼才好呀?嘉柔惘然得要命,心頭狠狠一酸,眼淚欲墜,忍住了。
“夜深霜重,回去歇著吧。”桓行簡不把她小姑娘的話放心上,走上前,見她警覺一退,伸手便把人拽了過來,強製性地給她緊了緊身上單薄的披風,兩人挨得近了,他沉聲笑:
“知道你第一次受了疼,彆怕,日後就不會了。”
嘉柔懵懂間沒明白後頭的話,可前麵這句,呆呆反應過來了,登時就是一個寒噤。停了一瞬,桓行簡已然偏過頭來撬開她緊抿的唇,一手摟緊了,朝自己懷裡深摁住。
兩人唇舌交纏,嘉柔氣窒,兩手不覺抓死了他的衣襟。
等在她腔子裡遊刃夠了,桓行簡退出,一撫嘉柔輕喘不止微張的紅唇,不忘戲弄:“看來蜜餞很可口,要不,怎麼柔兒此刻如此甘甜?”
手到擒來的**,嘉柔聽了,心煩意亂那份害怕重置心頭,眩暈間搖首避開:“我要回去……”
“你姨丈,是太傅一手提拔上來的,當下正在涼州忙著屯田。”桓行簡冷淡陳述,“你回去,除了添他心思沒彆的用處。”
“不會的,姨丈不會嫌棄我,我就是要回涼州!”嘉柔柔韌的腰肢挺直,攥緊了衣襟。
這語氣,不再是嬌俏少女,真像是個執拗的小孩子了。夜涼如水,況且她剛病一場。於是,那柔軟紅唇不覺離了指間的掌控,桓行簡也未作強求,轉身把掛在樹枝上的燈籠取來,遞給她:
“看著路,你明日大可告訴太初和你姊姊,你我雨夜裡都做了什麼。你若不說,我來說如何?”
嘉柔臉上頓時半點血色都沒了,情急之下,踮起腳去捂他的嘴:“不許說,我不許你說!”她一顆心被人捏攥得發痛,不知是冷是氣,渾身直抖。
桓行簡就勢把她小手一捉,輕輕拿開,低笑凝視著嘉柔雪白的臉色:“柔兒,你明日要是在太初麵前提回涼州的事,我這就跟他挑明了,把你納為側室。”
嘉柔紅唇一張,震驚極了,連連後退拚命搖頭燈籠也不接,轉身飛快跑開了。一路疾行,兩旁遊廊裡有紗罩的燈籠引路,她輕手輕腳進了園子,合上門,人朝暖烘烘的帳子裡一躺,心口還在砰砰地亂跳一氣。這人實在可恨,她咬住嘴唇,手撫著胸口強迫自己不要再往月色浸透的窗子那看--
他沒跟來,不會像那晚那樣折磨自己了。
用被子把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嘉柔闔目,逼自己趕緊入睡,等明天就好了,明天就能見到兄長了……她在這樣念頭的支撐下,終於漸漸放鬆,眼皮子發沉時,依稀地聽到寥落的雁聲自墨藍天際灑落,有些哀愁,有些疏闊,嘉柔昏頭漲腦地想,我跟大雁要往反著的方向去呢,我要往西北去……
草以春抽,木以秋零,冷風刮了半夜落葉被摧折成一絕流光,夏侯至的馬蹄踩得金黃窸窣作響,朝吏部尚書楊宴的府邸來了。
被家仆引到後堂,剛脫了履,一室濃鬱熏香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