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競折腰(28)(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7208 字 8個月前

部隊拔營, 迎風飄灑的“桓”字大纛下,軍容肅整,衛會很興奮地騎在馬背上放眼遠眺。他也憋得久了, 壽春雖好,大軍屯於城郊, 山清水秀的, 可到底過不慣粗茶淡飯風餐露宿的日子, 還是洛陽好, 他就適合在繁華的帝都紅塵中快活揮霍。

桃子的滋味不錯, 衛會悻悻地想,餘光輕輕一點, 看到的是英姿勃發沉穩有度的大將軍。那個薑令婉,來去如風,又沒了蹤影大將軍夜裡寂寞否?一個女人而已,大將軍實在太寵愛她了!他滿腦子亂七八糟,莫名嫉妒,再一抬首, 發覺自己落後了許多, 虞鬆回頭衝他笑:

“士季,你這馬術真有的練啊!”

對方沒有奚落的意思,因為相熟,隻是玩笑, 衛會卻聽得在意他素來要強絕對不肯落後於人, 於是, 狠狠一夾馬腹,揚鞭策馬,緊跟追上去了。

道旁,大軍一過,塵土飛揚,田裡麥子收割過後隻留高低不平的一叢叢麥茬。隴間有野火順風而起,其勢漸壯,頭頂流雲沉潛聚散不定,一時間,猶如群蜂出動的魏軍就這樣密密麻麻地鋪陳在淮南大地上,兩翼漸開,慢慢交織成一片巨大的黑網,仿佛正張開著懷抱,隻等吞噬敵手。

大軍的速度卻並不快,桓行簡身邊,是一眾著鋥新鎧甲身披錦袍的勇士精騎,如雲環繞,將他簇在中央,不急不躁地朝巢湖方向緩緩推進。

“大將軍,李蹇這個人,雖然勇武,可有個毛病不太好,喜好邀功,有時難免弄虛作假謊報個首級什麼的,”虞鬆對揚州刺史的舊事,一直有所耳聞,因此提醒道,“大將軍到時心裡有數便是。”

聲音不大,隻夠桓行簡聽的,他自然明白,虞鬆這是有意避開毌純等人,畢竟私交甚篤。桓行簡略一點頭,也不表態,隻示知情。

大軍這邊趕過去接應,李蹇則率先鋒晝夜行軍,如風如電,黑雲似的火速去截諸葛恪的後路。

這個時候,諸葛恪聞得風聲,不得不退。傷病在身者,倉促而逃,許多人腳下一軟,撲跌到溝裡,就再沒起來。更有生病了的戰馬,萎靡不前,隻能狠心砍死,倒斃道旁。這樣大呼小叫,哀嚎連連的,聽得諸葛恪心頭煩悶,整合了精銳,撇下病弱傷殘,先行撤往巢湖方向,準備登船。

李蹇等人追了上來,可到底人少,諸葛恪幾十萬大軍即便病倒大片也絕對在人數上優於他。徹底截斷後路,恐怕數量上難能做到,不過痛痛快快廝殺一場以獲軍功卻是唾手可得。

隨後,分作三路,從小丘後一躍而出,馬蹄子踩踐過生長正茂的紫荊,旋起飛塵,早蓄足精氣的銳卒一窩蜂地殺向了諸葛恪大軍。

吳兵沒想到魏軍這麼快殺來,登時大亂,一時也無暇擺什麼陣型。雖人數占優,可被殺氣十足的魏軍驅牛趕羊般插來插去。旗子墜地,一雙雙馬靴在上頭頃刻間就給踩踏得毫無麵目可言。

場麵混沌,廝殺聲不斷,猶似有人把狼毫蘸滿了墨汁,這麼肆意一潑灑,便成了個烏泱泱亂糟糟的世界。李蹇乖覺,低吼著砍殺過一陣,知道吳兵氣殆,一心隻想逃,人數雖多卻難能彙成一股鬥誌,索性隻撿那些病歪歪的多算首級。

“使君!東邊有人逃了!”一聲叫喝,李蹇聞聲望去,果然見一支隊伍衝破了防線先行跑了。想必,是吳軍中大將,便不是諸葛恪,換作旁人那也是大功一件,李蹇貪功,這邊招呼了張敢等人把槊舞得虎虎生風殺氣大熾地追了上去。

這麼一路沿途追殺,淋淋漓漓的鮮血斷續印在道旁,兩邊,尚有放棄戰鬥號叫要降的殘兵。桓行簡趕到時,暮色剛下,可天邊已掛上勾纖纖彎月。諸葛恪的二十萬大軍不是那麼好撤的,但精銳早上了戰艦,剩下的依舊在和魏軍糾纏不休。

這麼昏天暗地殺下來,不知斬殺了多少吳人。忽的,隻見一兩三百人的小隊吳騎從裡殺出,人雖少,可卻異常凶悍,顯然是為大軍斷後來的,這一舉動,無異於壯士斷腕,不求活命。

既抱必死決心,揮舞刺殺間便略緩滯了魏軍隊伍,魏軍這邊,難免有些鬆散。火把點起,晚風習習,紅彤彤的火光隨風似波紋一般從桓行簡臉上漫過,他凝神觀戰片刻,看了看身旁有遠征高句麗之功的毌純:

“毌將軍,你去解圍。”

毌純早躍躍欲試,聽他下令,一騎快如閃電帶人躍進了殺場。衛會含笑,目送武將入陣,生平第一次有些血脈噴張的感覺。若有一日,他也能指揮千軍萬馬,該是何等快意風流?

廝殺聲近在咫尺,有人被割喉,血漿登時飆得老高,似有幾點溫熱濺落臉上。桓行簡勒騎,猶如泰山般安坐不動,一小兵糊了兩手血地跑了過來:

“使君帶人往巢湖岸邊追殺去了!”

桓行簡把頭一點,再看毌純,桓行簡把頭一點,再看毌純,兩廂皆是騎兵,可騎兵並非吳人所長在此並不占優勢。不過地形狹長,不似平原那般有利於騎兵野戰,毌純的淮南軍雖悍勇,但交起手來,一時間有的糾纏。

“不好,他們有射手!”虞鬆瞳仁一緊,忽發現關竅,話音剛落,吳人騎兵團裡已有人從後背取箭,退後兩丈,雙目閃動分明在找主將。

桓行簡業已看到,一聲清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槊馳入陣中。胯.下絕影似和主人心意相通,靈巧閃避,對麵冷箭破空而來,直對毌純,桓行簡手中馬槊一揮,出手如電,打落流矢。對方一擊不中,迅速再搭箭開弓,桓行簡立刻驅馬上前,暮色裡,人和馬成了團霧沉沉的影子,槊尖旋轉而去,直刺對方胸口,緊跟把人挑落馬下。

“都閃開!上弓箭手!”他頓了一頓,暴喝道,語落訓練有素的弓箭手齊刷刷立刻成陣,毌純等人聞言忙收勢朝兩邊散開去。

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吳人紛紛哀嚎倒地,步騎交混,忙著奪路而逃。這邊桓行簡命一隊騎射手跟了毌純,追殺上去。

方才弄險,虞鬆等幕僚在後頭看得一驚,衛會則目光灼灼,煞是感奮,眼角勾的全是笑意:“叔茂,大將軍真吾主也!”

見他驅馬回來,虞鬆一拭冷汗,隻覺月色浸透肌膚都是涼的。他忍不住道:“大將軍……”

桓行簡手一攔,聽廝殺聲遠去,眼前儘是殘山剩水,便命人先清理戰場揀點人馬。

“你懂什麼,大將軍弄險是為佳人。”衛會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畢竟是毌叔叔,要是不幸殞命豈不傷心?”

前半句,虞鬆還聽得雲裡霧裡,聽到後頭無奈一笑:“毌純平定高句麗,那是實打實的戰功,方才雖驚險,可到底是久經沙場哪那麼容易殞命的?”

空氣中猶含幾分燥熱,日頭落下,暑氣卻蒸騰而上。桓行簡汗流浹背,一身甲胄下,早黏糊成片,此處出合肥尚幾十裡遠。大勢既定,他率人馬先回合肥。

合肥城小,吳軍退去城門前陡然變得寂靜。夜半三更,張田聽說桓行簡來了,蹭的從床上爬起,囫圇把衣裳一裹,跑出來相迎。

他這裡陳設極簡,把一行人迎進來,忙不迭命人奉茶侍候。有些時日沒見,桓行簡借著燈光一看,張田本是個精壯漢子,許是守城日久,兩頰深陷,麵色灰蒙,唯獨眼睛還有一二光彩。

“郎君,”張田有點局促,四下瞅瞅,“屬下這裡不大講究。”桓行簡人在軍旅,自然也沒那麼多講究,笑道,“無妨,你這回辛苦,我得重賞。”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