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分流水(23)(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8272 字 8個月前

“大將軍此次親征,你怎麼沒跟著?”嘉柔先找了話,輕聲問道。

一提這事,李闖憋一肚子不甘。論驍勇,他數一數二,平日裡大家雖愛尋他玩笑,可兵營的長官對他是讚賞有加,李闖以為,這回是能出去建功立業乾票大的的。

沒想到,名單上竟無他,這一下頓時挫了他的銳氣,好不煩心。

被嘉柔這麼一問,臉上掛不住,顯得自己無能窩囊一般。因此,回答起來也含糊不清的:

“我……我不知道……”

他很想告訴嘉柔,自己能開多少斤的弓,能射多遠的箭……要說的多了去啦,可話到嘴邊,想自己連沙場都沒能去,那男兒氣概頓時又矮了半截。

“你不去也好,西北的薑維很善用兵,有一回,甚至差點困住了桓家的二公子。”嘉柔看出他臉上的難堪,諄諄安慰,不想,李闖抬眸一臉的訝色,怔怔道:

“大將軍去的淮南,不是西北。”

嘉柔的心頓時被狠狠一撞,她來,就是想問一問的,毫無預兆地知曉了,臉上的顏色便也跟著褪去幾分。

“淮南?”嘉柔將這兩字重複了遍。

李闖知道她跟淮南有些淵源,但內情如何並不了解,若說淵源,起先大將軍跟淮南的毌純還一道打吳國的諸葛恪呢?這裡頭的彎彎繞,李闖不太明白,他這個腦子,也不樂意想太複雜的事情。

但見嘉柔神色有異,以為她記掛大將軍,心裡直冒酸水:“我聽說,淮南有個名士寫了篇文章把大將軍罵了個狗血淋頭,想必大將軍惱了。”

嘉柔那張臉徹底沒了血色,她身子一晃:“你說什麼?淮南的名士?淮南哪個名士?”

李闖哪裡知道什麼是名士,不過聽了隻言片語,他看嘉柔似乎急了,為難道:“我不懂,”忽然雙眼一放光,“你彆急,我就回去問!”

說著一溜煙跑了回去。

少時,李闖一頭汗地又跑出來,嘉柔迫不及待問道:“打聽到了嗎?”

李闖無奈搖頭:“沒有,隻知道是個名士,跟著壽春的賊人反了!”

嘉柔靜止似的不動了,兩人立在樹下,本是清風送爽可此刻她隻覺渾身涼透了,是父親嗎?

毌叔叔怎麼了?

這一下就解釋通了為何毌宗為何會突然從洛陽消失,毌宗已經死了嗎?

被暗殺?

嘉柔滿腦子瘋狂的想法,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拿定了主意,盯著李闖:“你能答應我件事嗎?”

她聲線是顫的,李闖一愣,看嘉柔神情變得飄忽不定,有些不解,但隨即斬釘截鐵道:“能!”

“你陪我去壽春,”嘉柔心縮成一團,“等到地方了,你就回來!”

“啊?”李闖也是一驚,心裡澀澀的,“你擔心大將軍是嗎?其實,不必的,他有很多人護著呢,怎麼著也不能叫他受傷……”

嘉柔不願意跟他多解釋,她慌極了,逼自己鎮定,跟李闖商量好明日一早就來找他又囑咐幾句,踉蹌著回到了車上。

李闖戀戀不舍地目送著她,嘉柔步子都是亂的,他以為她會跌倒,明明是平路,這麼欲言又止地想喊住嘉柔,還是閉了嘴。

“柔姨,你怎麼了?”阿媛從嘉柔一上車就發現了她的異樣,無意觸到她的手,這個時令,竟是冰冷冰冷的。

嘉柔臉色如早春二月的雪,她搖搖頭:“我不舒服,你把車夫喊來。”

阿媛聞言,立刻喊來車夫,嘉柔看著他:“那個人,我把他兄弟看,但我不想彆人知道,不準你說給任何人,聽見了嗎?”

車夫唯唯諾諾忙不迭點頭,嘉柔往車壁一靠,虛弱道:“我突然很不舒服,回去,明日再來北邙山。”

見嘉柔真的一副說病就病的模樣,阿媛被嚇到,催著車夫趕快上路。一路奔馳,回到公府,阿媛守口如瓶且要去嘉柔請大夫,嘉柔不許:

“不必,是我久不出門可能不太習慣,歇息一夜就好了。”

她支去了所有人,隻留下大奴。

嬰孩黑亮的眼睛天真地望著自己,嘉柔也望著他,久久的。她忽然哭了,俯身不住親吻著大奴的小臉:

“大奴,娘親得離開你幾日,彆怪我,”她抓起他小手,放在唇邊細細摩挲,淚水打濕了大奴的臉頰,“我一定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彆害怕,我一定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嘉柔的心都要碎了,她把孩子抱起,簡直不知要怎麼疼愛他才好,他脆弱,無辜,小小的一團伏在自己懷裡,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大奴,你知道嗎?其實娘親很怕,但是娘親沒人可依靠,這些事,得我自己去麵對。”嘉柔抱著大奴無聲流淚,母子緊貼,“我身後沒人了,大奴……”她親著他新長出柔軟的頭發,親他奶香的脖頸,大奴的小手腕上戴著滿月酒宴上祖母給的鐲子,無意識地勾住了母親的長發。

嘉柔怎麼都親不夠他。

“你爹爹一定會答應我的,他一定會的。”她突然絕望地哭出來,凝視著孩子那雙亮如晨星的眼,是了,大奴的輪廓初顯,尤其這雙眼,和桓行簡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你爹爹一定會的,他會看在你的份上答應我,對嗎?”嘉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哭,她對著大奴說了許多許多話,重言道語的,就這麼守著大奴,等他睡去,嘉柔睜著兩隻眼毫無睡意,臥下來,一直望著孩子。

她一宿無眠。

第二天兩隻眼腫得發亮,嘉柔克製住自己,梳洗好,給崔娘留了封信,壓在妝奩上的胭脂盒子下。

她這副模樣,看得寶嬰等人生疑,嘉柔胡亂解釋道:“我昨夜做噩夢了。”

眾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嘉柔怕是夢到了大將軍,因此而喟歎,夫人守著小小的嬰孩,而大將軍卻奔赴戰場,這自有讓人心酸之處。

可嘉柔一大早要去北邙山,同樣讓人生疑。

但似乎又說得過去,越是這樣,也許,越有什麼話想同那逝去的親人訴說。

嘉柔最後親了親熟睡中的大奴,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又要落下。

狠了狠心,嘉柔起身極力表現地如常,走出園子,剛經過前院的杏花樹下,竟又遇到桓行懋。她心口突突直跳,幾乎像蹦到了嘴邊。

看過去,他像是早在等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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