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閉上了眼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這一刻掐住了他的咽喉,他幾近窒息,耳邊不斷重複回放著。
[我第一次殺人時剛好十歲。]
[諸伏,事到如今,你還要再繼續相信我嗎?]
[不要再相信我了。]
[永彆了,hiro。]
棕發青年舉槍對準自己的場景就如同一場難忘的噩夢,那一瞬間的場景明明無比清晰,好友的五官卻在記憶中化為漆黑的漩渦,扭曲、變形,直到變成他再也不認識我的模樣。
眼下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諸伏景光,他所經曆的並不隻是一場虛幻的夢。
那個和他們一起拆過炸彈,在訓練場累了會偷偷躲到草坪上曬太陽,喜歡製作常人難以想象的各種機器人、會因為擔心無法和他們一起畢業默默努力,總是溫暖笑著的朋友。
……實際上並不存在。
“一個半小時前,我們已確認了搜查一課刑警鳴海光的真實身份。“小早川拓真垂眸看著他,好似早已經明白他的未儘之言,以及那個無法再說出口的名字。
“諸伏,從他表麵上所表露出來的東西而言,確實沒有人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他的養父母,白石千穗裡所在的家族是擁有百年曆史的大家族,不僅在福岡,哪怕在全日本都算得上是名門望族。白石家每年所賣出去的畫作所得,有將近百分之七十的收益都捐獻給了各種福利機構,白石家在外界的評價向來都是正麵的。”
“而鳴海直人,更是我多年一起共事過的友人,他任期所做出的成績相信你們都有了解,如果不是他本人工作做的過於出色,那場本田車爆炸案也不會在網絡引起那麼大的風波。……就連我也並沒有想到他們會是組織秘密培養出來、特意輸送過來的間諜。”
“您了解組織。”諸伏景光麵色蒼白地抬起頭,“小早川警官,拋開鳴海夫婦不談,在您眼中,那個人真的會是組織的人麼?”
小早川拓真愣了愣,隨即他抬起頭,用那相同且熟悉的、帶有憐憫之色的目光看向了這個年輕的、傷痕累累的警察。
“我以為你應該已經有了答案,諸伏警官。”
“鳴海光……他的情況特殊,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警校作為起點,這對於一個專門以收集情報為目的的間諜身份而言,實在是太低效和耗費時間了。”
“更何況,當時與他相識時的你們,也不過隻是一群尚且還沒有畢業的學生罷了,識人不清、被欺騙,這是誰都無法預測到的事情。”
他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關於他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彆再執著了,先好好休息吧。”
看見對方陷入了難言的沉默,小早川拓真靜悄悄地繞到了後方,而那裡,一直負責總指揮的黑田兵衛正在等待著他。
發現小早川拓真的到來,黑田兵衛從亮著微光的手機屏幕
前緩緩抬起頭,露出的眼中散發了稍縱即逝的銳利光芒。
他回過頭。
“諸伏警官那邊怎麼樣了?”
“和那個臭小子之前預計的差不多,估計受了不少打擊。”小早川拓真苦笑了一聲,抬起頭與黑田兵衛對視,立刻反應過來:“——已經有消息了?”
“那小子動作倒快。”
小早川拓真嗤笑一聲。
“難不成還真要按照那個計劃,看著這個小子自己把自己作死,最後再替他收屍?”
黑田兵衛淡淡道:“他並不是完全清白的身份,誰能替他洗脫罪名?你,還是我?還是說,我們花費巨大的精力把人救出來,甚至可能要用更多警察的性命去填,最後再將他送進監獄?”
“……那就看著他,去死嗎?”
“小早川警官,已經有許多人為了這個目標奮鬥了太久,也已經有太多人死去了。那些人彆說是墓碑,甚至連一封訃告都不曾有過。”
“如果用這麼一個人就能換得組織的破滅。”
黑田兵衛側身注視著小早川拓真,他半邊身子陷入晦暗的陰影之中,看不真切。
“那麼我認為,他的死是值得的。”
小早川拓真抬起頭,透過森林的罅隙望向遠方,赤紅色的火焰染紅了半邊的天色,直到將所有能被稱之為美麗的東西都被燒灼殆儘,墜落在交界線處化為灰燼。
明知既定結局的人們,他們不斷痛苦、不斷告彆、不斷失去,卻仍要為了那哪怕隻有分毫的希冀前赴後繼。
有一句話,直到黑田兵衛轉身離開之後,他也始終沒有再說出來。
……隻是那樣的話,對那些遲早都會知道真相的孩子而言,未免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