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灌沙土的女人就停下手裡的活,看著展紅旗問:“你是誌業家的閨女?”
“是的,大娘。”展紅旗一板一眼道。
“好孩子。”那女人也高興,問她,“你媽怎麼樣了,也沒見她出來過。”
展紅旗隻撿好的說,“精神挺好的,就是天冷了,不常出來,平時都在院子裡站站。我媽說了,等開了春,她就多出來走走,見見人。”
女人聽著這小姑娘原來這麼會講話的,很是喜歡,“那好。”
她抬眼看著展紅旗又問:“你幾歲了?”
“十七。”
“哦。”女人說完,回頭看一圈身邊的人,大家都懷著同樣的心思點一下頭,那女人便問了,“說親了沒?”
展紅旗搖搖頭,“不急。我大哥還沒結婚呢。”
“他是男孩,再留幾年都沒事,你是女孩子,留著留著就留成仇了。”女人說著話早就拉起了展紅旗的手,輕輕拍一拍,“你大哥不急,你自己得想著,這到了年齡,就要嫁人,再大一些,便不好嫁了。”
女人說完,旁邊的人一起應著,“就是就是。”
那女人看著展紅旗,羨慕道:“還是年輕,看看這皮膚,這小臉,嘖,好看的。”
展紅旗的心思都不在這兒,她過來和她們搭腔,完全是想打聽那水井的事,便問握著她手的女人,“大娘,你知道咱村裡有個古井嗎?”
“井?”女人愣一下,轉頭看其他人,“你們知道嗎?”
那些人也搖頭,其中一個說:“早年間聽老人提起過,說以前村裡有口井,好像後來給填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人垂頭尋思一會兒,最後抬手往遠處指一下,“你去問問村裡的老人,從小在咱村長大的,像天寶的奶奶,他們應該知道。”
展紅旗連忙說好,又和她們道了彆,便匆匆往天寶家去。
馮天寶和紅錄是好朋友,兩人天天長在一起一樣,沒事的時候天寶就來家裡玩,和展紅旗倒是熟悉。
展紅旗往天寶家去,天寶家住的離村口很近,想著要走一陣才能到,誰知道走著走著就看見坐在路上看老人玩紙牌的周西裡。
周西裡回來後便直接來找他姥姥,王氏見寶貝外孫來了,趕緊讓他坐在身邊就不讓走了。不為彆的,就為讓大家都參觀參觀這個長得好,又有學問的大外孫。周西裡這一來才知道自己想走實在是難,他一隻手被他外婆死死拽著不放,走不掉了。
王氏被太陽照的暈暈的,總想睡覺,精神頭越來越不好,就讓周西裡替她摸牌。
“這一把你幫姥姥摸,我眯一會兒。”王氏交待完,就眯上了眼睛。
周西裡隻能幫王氏摸紙牌,他一個二十歲的大男孩,坐在一群老奶奶老爺爺中間,摸著那窄長的紙牌,每伸手摸一次,都會被對麵的那個老奶奶說一句,這手比女人的手還嫩呢。
周西裡看看自己的手,他之前很是想著保護自己這雙手,在莫斯科的時候,出門就要捂的結結實實,手套也是必戴的。因為他接觸的人都這樣,吃麵包喝咖啡,切牛排烤香腸,從來不用做家務,手自然而然也壞不了,糙不了的。可到了展家村,他的手一伸出來,他自己都覺得慚愧。不說彆人,單是紅旗那小姑娘的手他都見過,上麵一道道的口子。
周西裡被說笑著,身上很不自在。可他知道這些老人隻是喜歡他,並沒有彆的意思,他也就不說什麼,直到把牌摸完了。
王氏眯著眼睛快睡著了,感覺到身邊有人戳戳她,王氏才睜開眼睛,半眯著問周西裡:“摸好了?”
“好了。”周西裡說。
王氏這才伸出手把牌接過來,到:“讓我看看你手壯不壯。”
摸牌的時候說手壯不壯,其實說的是看手氣好不好,摸的牌好不好。
對麵的那老人就接話了,“他姥姥,你可以了,誰家有外孫陪著打牌啊,就你命好。”
王氏最喜歡聽這個,聽見了之後眼睛彎成一條縫,道:“誰說不是,我啊,享不了我閨女的福,倒是得了這麼好一個外孫。”
“你可彆這麼說,你家閨女那是大工程師,怎麼能在咱這村子裡窩著。”另一個人道,說著又攆一下手裡的牌問:“該誰下了?”
王氏聽了更加得意,她便指一下身邊的人說:“該你了,每次都是你出牌最慢。”
提醒完人該出牌後,王氏又驕傲說:“我家不但我閨女是工程師,我這外孫,也在國外留學,你們知道在哪裡不?”
“這誰不知道,在蘇聯老大哥那裡。”
“是了是了,咱村就沒人不知道的。”
“這孩子也不小了吧,說親了沒有?”
話說到這裡,展紅旗正正好走到周西裡身邊,周西裡隻覺得身邊一個身影過去,異常熟悉,他抬頭看去,正好看見展紅旗,驚訝道:“你乾什麼去?”
展紅旗也沒想到又見到了周西裡,正好又聽見人問周西裡說親了沒有,心想大家怎麼都這麼愛管彆人說沒說親,剛剛自己在那邊被問了,這一會兒周西裡又被問了這個問題,真真是該死的緣分!
展紅旗想裝作沒聽見周西裡叫她,硬著頭皮往前走,那周西裡倒是不乾的,直接鬆開王氏的手,道:“姥姥,我一會兒就回來。”
王氏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西裡已經飛身跑出去,去追加快步伐的展紅旗。一起打牌的老太太們都笑了,看著王氏說,看見了吧,你這外孫長大嘍!
周西裡一邊追一邊叫展紅旗,“你等等我啊,沒聽見我剛剛叫你嗎,你這是要去哪裡?”
展紅旗隻能停下腳步看他,“好,我停下來等你。剛剛聽見叫我了。我要去趟天寶家。”
周西裡愣一下,不解問:“你說什麼?”
“你剛剛問我的問題啊。”展紅旗看他一眼,“你一口氣問了我三個問題,我便回答你這三個問題。”
周西裡盯著展紅旗,半天才咬牙切齒道:“小沒良心的。”
展紅旗轉頭看他,“你說什麼?”
“沒什麼。”周西裡目視前方,心想我陪你去打水,翻山越嶺的,這一會兒看見我又這個態度,不是沒良心是什麼。
展紅旗沒聽見他說什麼?不,她聽的清清楚楚,以致於那句話從周西裡口中說出後,她的半截耳朵都紅了。
可是她隻能用這種方式回應他,在兩人還沒開始的情愫中,早早的把這些有的沒的掐死在搖籃裡。
周西裡也不再說話,隻是跟著展紅旗的步子往前走,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展紅旗才開口,“到了。”
周西裡連忙問:“這是哪兒?”
“應該是天寶家。”
其實展紅旗也不太知道天寶家在哪裡,全靠著一丁點的記憶摸索過來,大約就是這個位置。
“應該是?”周西裡疑惑的看向展紅旗,“你不知道天寶家住哪裡嗎?”
展紅旗隻能歎口氣,“我平時幾乎不怎麼出門。”
周西裡隻能作罷,往周圍看了看,這一邊三間宅子,具體是哪家,隻能挨個問了。
周西裡打頭陣,敲了第一家的門,裡麵應門的就是天寶奶奶。
天寶奶奶打開門,看見周西裡,又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突然說:“這不是周家少爺?我就說,怎麼還有人會敲門。”
展家村家家戶戶出門都不鎖門,去人家串門,也沒有敲門的,直接推門進去,在院子裡喊一聲就好。
天寶奶奶和李春雁年齡差不多,看見周西裡來了,連忙拉著他往家裡進,邊走邊問:“是不是你姥姥有事找我?”
周西裡忙道,“不是,是紅旗找你。”
天寶奶奶這才注意到後麵還跟著一個人,正是展紅旗。彆人不認識展紅旗,可她認得,她的一個外甥女就嫁到了展家,馮巧。
那時候天寶奶奶還去家裡看馮巧,就經常見紅旗,後來紅旗一家被趕了出去,她也都從馮巧哪裡聽說了。
這麼裡拐外拐的都是親戚,天寶奶奶連忙招呼展紅旗,“我都沒注意到你,聽你大娘說你很少出門,快進來吧孩子。”
展紅旗也趕緊跟上,直入主題問:“奶奶,我來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咱們村裡的那個井在哪裡?”
天寶奶奶一聽,是來問井的,也是好奇,“怎麼就想起問井了?”
周西裡也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這一趟是來問井的。
他現在完全佩服展紅旗的執行力,說乾就乾啊,剛剛才說到井,這就來找了。
展紅旗對著天寶奶奶道:“奶奶,我想看看在哪裡,聽說填上了後來,是嗎?”
“填了,都沒水了,肯定填了。”天寶奶奶道,“這麼多年了,你突然問我井在哪裡,我還真的記不清了,那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候那井吧,裡麵一點水也沒有,有小孩貪玩,趴在井邊掉下去過,後來大家乾脆給填上了。”
天寶奶奶想了很久,又道:“你們彆著急啊,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周西裡見狀,連忙扶住天寶奶奶說,“你彆著急,坐著好好想,我們不急。”
周西裡扶天寶奶奶坐下,天寶奶奶滿臉愁容,想的都是那井在哪一塊了,日子過了太久,老人家也經曆了太多的坎坷,竟一時記不得。
展紅旗給周西裡使個眼色,想著老人如此困難,不如給她時間慢慢想,他們先走的好。兩人正要告彆,馮天寶和展紅錄倒是來了,兩人一邊跑一邊叫,馮天寶跑在前頭,紅錄在後麵追,追著衝天寶喊:“我和你說了,就是夾著肉腸的,外麵那個我也不知道叫什麼,硬硬的,有點甜又有點酸……”
天寶在前麵跑,往後扭頭看紅錄,還說:“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不是剛剛問過老師,老師都不知道嘛。”
紅錄很後悔沒問一下周西裡給他吃的那東西叫什麼,否則今天他一定能在班裡好好和大家吹一下,還有周西裡喝的那個苦的要命的東西。
天寶轉頭往後看,進了院子後直接就撞到周西裡身上,周西裡扶他一下,聽到兩個孩子的對話,解釋說:“吃的那個叫麵包,是大列巴,夾的是香腸。”
兩人誰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周西裡,都停下了腳步。
周西裡悠悠說:“那個很苦很苦的東西叫咖啡。”
他說著話,眉毛一挑,對兩個孩子說:“走吧,跟我去嘗嘗。”
馮天寶連忙看向他奶,天寶奶奶拉天寶一把,笑道:“不去了,一會兒在家吃飯。”
周西裡便說:“奶奶,你不知道,那些東西不吃就都壞了,我都犯愁。不信你問紅錄是不是。紅錄,麵包是不是有點酸了?”
展紅錄實話實說,“還真的有一點酸味。”
周西裡對著大家攤一下手,意思是看吧,真的是要壞了。
天寶奶奶聽如此說,便對著天寶擺擺手,“那你就去吧,彆回來太晚。”
天寶高興的跳起來,又問身邊的紅錄,“你喝那個苦藥了沒?”
紅錄搖頭,“我又不傻。”
展紅旗正好借機一起離開,走之前對天寶奶奶說讓他不著急想,沒事的。
四個人這邊要走,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天寶奶奶突然一拍大腿,對著展紅旗一行四人道:“對了,那井不就在你們老展家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依然在淩晨零點。會發紅包,都有。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