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是活的?(1 / 2)

金色的大門虛掩著, 像是稍稍用力就能會在他們麵前敞開, 露出身後珍藏的寶藏。

終玉宸手上微微用力, 精神力海中的一號揚起頭注視著他的動作, 平靜的海麵迅速蔓延出淡藍色的精神力, 在虛空中飛快自我搭建,勾勒出複雜形狀, 等它沿著終玉宸的手肘一路上升到手心時, 已然變成與終玉宸渾然一體的模樣。

等終玉宸手上的力作用到門上時, 精神力也完成了這整個過程,它輕易的融入了那層虛浮的光膜,並反過來控製了精神力屏障。

大門在終玉宸手下敞開, 將殿內繁複又奢靡的景象顯露, 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礦物, 高懸於頂端, 盈盈一室, 好似流沙從手中劃過。

在門的另一側安放著碩大的床塌,光是床塌上的雕刻就足以占據所有的目光,床榻上鋪滿了織物, 一層又一層的籠罩著床中央凹陷下去的小小身軀。

終玉宸沒浪費時間去看其他裝飾——其實以他的眼界,也頂多用貧瘠的形容來表達他對這些東西的感受:貴, 很貴, 看起來超級貴。

二號倒是滿腔熱情,想為終玉宸分擔憂愁——前提是終玉宸得愁啊。

終玉宸一眼掃過那些裝飾,絲毫沒有要浪費注意力的意思, 無論是極端奢華的黿魚甲,還是美不勝收的紫玉塵,或者是達到工藝巔峰的椽子廄,在他那一眼裡,平凡的如同隨處可見的大街貨一般,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他身後的年輕人們卻大多不可避免的在看到這些裝飾時,停頓片刻,倒沒人露出不合時宜的表情來,頂多是多看了幾眼。

終玉宸盯著床上小小的人形看了幾秒,不明白對方的想法,越是奢華大氣的裝飾便愈發顯出他此刻的渺小和腐朽,就好似此刻陷在層層布料中的模樣一般,極輕又極小,與碩大的床榻形成過於鮮明的對比。

這很容易讓年輕氣盛的後來者,對此產生些不恰當的貶低性想法。

終玉宸沒對對方此刻的模樣產生什麼偏向性的感觀,腦海裡應景的冒出了句:英雄遲暮,美人色衰。

感覺很熟悉,也很符合當前的語境……終玉宸盯著凹陷在織物中的人影陷入了沉思,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一沉思,周圍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這位陛下真的是太特殊了,懷辛浮起跟榮煜相同的感歎,不著痕跡又極其恭謹的看了眼陛下望著上一任陛下發呆的模樣,不知該提醒他乘陛下還沒死,先吸收了饋贈,以防夜長夢多;還是該提醒他,上一任陛下並不是善茬,也沒有落到要讓人同情的地步。

“你打算就這樣看著我死?”床上的人影似乎動了動,一股精神力從他身上蔓延出來,飄蕩在空中,在察覺到麵前人所擁有的強大精神力海後,謹慎的縮回床榻旁,不再多靠近一步。

但這沒妨礙對方用精神力看到他們,床上的人影費力的喘著氣,每句話出口,都像是在跟死神作鬥爭:“過來讓我看看你。”

終玉宸邁入殿內,身後的大門轟然合攏,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終玉宸沒回頭,自顧自朝前走去,一號看了眼那扇大門,門上殘存著對方的精神力,此刻已經完全消失。

但哪怕門上的藍色屏障已經完全消失,也沒有西雅生物擅自闖入,在小小的騷動——或者說對對方突兀行為的驚訝後,懷辛感受著陛下平靜遼闊的精神力波動,沒從陛下的精神力鏈接中獲得絲毫有效信息,隻好稍稍揚起了些聲音詢問陛下:“陛下,需要我們進去嗎?”

終玉宸沒開口,一號貼心的在精神力鏈接裡將他的否定回答傳送給外麵所有的西雅生物。

平靜的精神力鏈接終於發生了變化,直截了當的表達著主人的意願——【等待】,門外的人群熟練的伸手撫胸,垂首站立,遵從了陛下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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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變化很大。”終玉宸打量著麵前那個枯骨般的西雅生物,很難將對方跟記憶裡那個高大到無法打倒的模樣聯係起來。

但哪怕在這種年華老去,生命力流逝,顯出最不堪的一幕的時候,他仍算是一個氣質獨特的美老頭,看來西雅生物的魅力值並不是點在臉上,而是點在基因序列裡的——直接作用於對生物審美的影響,而不是根據生物審美取向來塑造。

大概這就是他為什麼在阿爾曼帝國如此受歡迎的原因——在被瘋狂粉絲們花式表白數天後,終玉宸終於明白了原因。

終豫羈艱難又小心翼翼的側過頭,將視線投注在年輕的終玉宸身上。

他的精神力已經退回到他身邊,向他忠實的反應著對方的強大,他衰弱的厲害,早就喪失了大部分視覺,看不清終玉宸的樣子,但作為西雅生物最忠實的夥伴,精神力仍為他勾勒出了對方此刻的模樣。

“你的變化也很大。”他語速很慢,也沒有要跟終玉宸進行精神力交流的意思,而是慢吞吞的道:“我真沒想過會是你。”

“我有那麼多兒子,你是最不出挑的,除了讀書好,年紀小小就跳級考上了阿爾曼學院以外……”他說幾個字就喘幾口氣,讓人有一種對方下一秒就會喘不上氣,徹底死去的心驚膽戰。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確實不該是我。”終玉宸誠懇道:“對於這一點,我也很為難。”

終豫羈喘了口氣,顫巍巍道:“我查到你買了禁藥。”

二號悄咪咪的展開光屏:主人,您謙卑的仆人提醒您,對方的智商比您高……

終玉宸懷疑二號終於膨脹了,但下一秒二號的表現向他證明了,不是他膨脹了,而是他的情商依舊堪憂。

二號被一號輕瞥了眼,反應了過來,欲蓋擬彰的解釋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對方的綜合素質高於宇宙中的大部分生物,具有極其罕見的話術和情商,需要您謹慎應對,針對對方此刻的問題,我這邊幫您得出了最佳方案……

他剩下的字還沒來得及顯示,終玉宸已經開了口:“你查的沒錯。”他理直氣壯的道:“所以我失憶了。”

終豫羈渾濁的眼睛並不具備什麼可怕的威懾力,打量的動作與其說是想看清終玉宸,倒不如說是他習慣性用來增加氣勢的行為。

“你失憶了?”他語速愈發緩慢。

“所以我也不是很想當皇帝。”終玉宸坦誠道:“你覺得終承允適合當皇帝嗎?”

對方的表情上看不出來他信沒信終玉宸的話,他虛弱的甚至都做不出其他表情:“如果繼承人由我來選擇的話,他比你適合一萬倍。”

他深吸了口氣,強撐著繼續道:“但帝國從沒給過我們選擇。”

“他們隻服從唯一的主人。”他喘氣聲愈發激烈:“帝國隻跟隨他選定的意誌前行,從你擊敗我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你沒有回頭的選擇。”

“不管你想不想做皇帝,不管你自身的想法,你終將被它所影響,成為一個合格的……”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終玉宸站在一旁,沒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他甚至還有閒心反駁對方:“那是你,不是我。”他誠懇道:“我比你強太多了。”

對方稍稍平靜了幾分的咳嗽又劇烈了起來。

“你的經驗對我來說,沒什麼參考性。”終玉宸看了眼對方此刻的模樣:“你看上去時間不多,沒有其他想說的了嗎?”他提醒對方:“更重要的,值得你浪費人生最後幾秒的話。”

“你說的沒錯,你比我強得太多。”年邁的臉上沒有浮出笑容,但語氣依稀可以分辨出幾分笑:“我本來想教你些東西,但是現在看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看著終玉宸像是透過他在看著記憶裡的某人:“承允被教導的很好,可惜了……”他聲音漸低,像是要就此長眠。

終玉宸沒動,終豫羈的精神力雖然微弱的好似隨時都會熄滅——但至少現在還沒熄滅。

他腦海裡那股饑餓感仍在督促著他,但這股饑餓感比起他曾經感受過的,不值一提,壓根不至於讓他就此失態,或者被它所主宰。

“我記得你離開帝國前還很天真。”終豫羈聲音極輕:“藏不住的野心勃勃……”他停下來艱難的深吸了口氣。

二號的光屏裡飛快的記錄著這位西雅皇帝的每一句話,甚至在他的核心處都忍不住泛起一股罕見的欣賞,作為一個膝下有百來個孩子的父親來說,他能做到對終玉宸過去的模樣仍留有印象,就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你的想法變了嗎?”夾雜在咳嗽中的話語含混不清,難以分辨。

終玉宸頓了頓,懷疑對方的記憶力不太行,他再一次重複:“我失憶了。”

“我不信。”終豫羈的回答也十分簡單且明確。

終玉宸遲疑著是否要在對方生命的最後時刻來辯論這些,這不僅沒有意義,甚至還有點可笑,他沉思了兩秒,問道:“你就想問這個?”

終豫羈出口的每個字都好似要用儘全力:“我隻是好奇……”他低聲咳嗽著道:“你是否改變了曾經的理想?”

終玉宸明白了他話裡的理想所指的是什麼。

他尤在沉默,終豫羈已經繼續道:“你已經擁有了改變這個星係的力量,但你是否還打算這麼做?”

年邁又徘徊在死亡邊緣的老人在此刻有種意外的銳利,幾乎讓人借此窺探到他往昔的風采。

殿內的氣氛隨著他氣勢的改變而陡然緊繃,像是風雨欲來前的沉重。

終豫羈渾濁的雙眼裡都仿佛出現了新的色彩,像是期待又像是鼓勵,他沉重的喘息不再好似生死間的掙紮,而更像是某種期待著新生力量的鼓聲。

此情此景,終玉宸不由被觸動了幾分,他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在對方期待的表情下,緩緩道來:“那時候年輕不懂事……”

終豫羈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二號驀然展開光屏:要死要死……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終玉宸停下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講,所幸對方生命力或者說支撐著他等到終玉宸回來的某個信念過於強烈,讓他再一次從死神的鐮刀下險之又險的避開,將自己的死亡拖後了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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