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心碎瞬間(2 / 2)

日出日落,雲卷雲舒。

轉眼,一行人已趕了九天的路。

這一日中午用飯時,恰歇在一條山溪旁,眾人紛紛洗漱。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氣候不同,蔬果糧食差彆不小。”薑玉姝坐在溪草地上,一邊彎腰撩水洗帕子,一邊耐心說:“你們久居靖陽侯府,都說沒種過地,但應該聽過‘莊稼人靠老天爺賞飯吃’的俗話,若想糧食豐收,須得光照充足,風調雨順。”

一婆子歎了口氣,憂愁道:“聽說西蒼荒涼得很,屯田難著呢,種不出多少糧食。”

“是啊。”丫鬟附和道:“萬一種不出糧食,犯人得挨罰吧?會不會餓死?”

薑玉姝前世是農科研究所的技術員,不慌不忙,寬慰道:“放心,西蒼雖偏僻,卻並非冰雪苦寒之地,總有適合那地方種植的糧食。咱們嚴謹地琢磨琢磨,會逐步解決難題的!”

說話間,她用濕帕子擦臉、擦脖子,並挽起衣袖擦拭手臂。

與此同時,郭弘磊正待在高處樹蔭下。

他不由自主,餘光瞥了又瞥,旁觀妻子與丫鬟婆子說說笑笑,融洽和樂;旁觀她洗手洗絲帕;旁觀她擦臉、擦脖子,並挽起袖子擦拭手臂——

午間驕陽下,薑玉姝手臂纖細白皙,欺霜賽雪膚如凝脂,左手小臂上,點著一顆守宮砂。

那藕臂上的一點紅,鮮紅奪目,刺得郭弘磊猛然起立,大步流星,迅速走向山溪——

眼睜睜看著老人吐血昏厥,薑玉姝一怔,拔腿飛奔。

“父親!”郭弘磊心驚膽寒,搶步攙住,家下人慌忙湊近,七手八腳地把人抬進屋。

幸而,郭氏昌盛綿延百餘載,家生子中便有醫者,又幸而欽差並未查抄不名貴的常用藥材,大夫使出渾身解數診救後,才勉強吊住了老家主的氣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靖陽侯時日無多了,甚至已是彌留之際,但誰也不敢流露異樣。

一室死寂,落針可聞。

眾人圍在病榻前,王氏憂慮重重,木著臉,雙目紅腫,卻毫無淚意。

薑世森仍未離去,左手背著,右手撚須,若有所思。父女近在咫尺,薑玉姝餘光不時飄向父親,心思悄轉。

“您喝點兒水?”兄長逝世,次子便居長,郭弘磊始終竭力克製著,從未顯露頹喪之態。

靖陽侯四肢毫無知覺,吃力地搖了搖頭,灰白鬢發淩亂,眼神渾濁,奄奄一息。他掃視榻前,皺起眉,疑惑問:“慧蘭怎的還沒回來?”

慧蘭?薑玉姝尋思:應當是指郭家唯一的嫡女,侯門千金。

郭弘磊眼神微變,卻麵不改色,恭謹答:“姐姐身懷六甲,出行不便——”

豈料,失望透頂的王氏打斷道:“嫁出去的女兒,真真成了潑出去的水!咱們興旺時,馮家天天上趕著親近,千求萬求地娶了慧蘭;可咱們一敗落,女婿立馬沒影兒了,連女兒也躲了!”

“哦?哦。”靖陽侯黯然閉目。

郭弘磊不讚成地朝母親使眼色,仍堅持道:“姐姐定是因為行動不便才來遲了,或許稍後就到。您先歇著,孩兒請嶽父去書房與親戚們商量幾件事。”

“慢著。”靖陽侯氣色灰敗,眼神卻逐漸清明。

郭弘磊跪在腳踏上,躬身問:“您有何吩咐?”

“從今往後,”靖陽侯睜眼注視次子,滿懷期望,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家,便交給你了。郭家的一切大事,皆由你做主。”

郭弘磊臨危受命,腰背一挺,鄭重答:“父親信任托付,孩兒遵命,今後一定儘心竭力照顧家人!”

“你大哥太不爭氣,敗光祖業、連累全家,為父隻能到九泉之下再教訓他了。”罵完了長子,靖陽侯慈愛望著一貫引以為豪的次子,勉勵道:“以後的日子,必然艱難,磊兒,你苦一苦,做頂梁柱,撐起郭家。”

“孩兒明白。”郭弘磊眼眶發燙,鼻尖泛酸。

薑玉姝目不轉睛,發覺病人眼裡的光芒漸弱,束手無策。

靖陽侯梗著脖子喘了喘,看向薑世森,歉意說:“親家,真是對不住,你家大姑娘昨日剛進門,沒享半點兒福,卻要跟著弘磊吃苦了。”

“唉。”薑世森喟然長歎,無奈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呢?看來,這也是玉姝命中逃不過的劫。”

“終究是郭家連累了她。”靖陽侯斷斷續續地喘息著,瞥視二兒媳。

薑玉姝會意,快步上前,猶豫瞬息,學著丈夫跪在腳踏上,輕聲問:“您老有什麼吩咐?”

靖陽侯慈眉善目,和藹囑咐:“委屈你了,眼下事已成定局,望你和弘磊好好過日子,切勿再做傻事。”

咳,又提到了自縊!小夫妻肩並肩,薑玉姝目不斜視,正色表示:“請長輩們放心,玉姝發誓:今後絕不會再自尋短見!”

“好,這就好。”靖陽侯欣慰頷首。

薑世森不悅地訓導:“你可記住你方才的話!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準任性妄為!”

“女兒記住了。”

靖陽侯徐徐吐出一口氣,終於望向發妻,耐著性子,語重心長道:“弘磊當家,但男兒誌在前程,阿哲、軒兒以及煜兒,平日該由你教導。須牢記‘玉不琢不成器’,慣出一個弘耀,已是害苦全家,你可彆再縱出一個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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