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熱血沸騰(2 / 2)

薑玉姝正擦汗,突聽見身後響起孩童啼哭聲,並夾雜丫鬟婆子的嚷聲:“大少夫人?您怎麼了?”

“快來人,世子夫人昏倒了!”

“娘?娘?”孩童嗓音稚嫩,茫茫然。

薑玉姝循聲去探,卻險些被心急火燎的婆婆撞倒,幸虧被侍女小桃及時拽住了。

王氏被嫡幼子架著,踉踉蹌蹌,焦急呼喚:“煜兒?煜兒在哪兒?我的孫子怎麼了?唉,跟著的人簡直廢物,連個小孩兒也看不好!”

須臾,薑玉姝站定,發現地上坐著個憔悴少婦,一身素白,發髻淩亂,已經被丫鬟晃醒了。她蹲下,靠近問:“嫂子,你哪兒不舒服?”

“完了,全完了。”郭家長媳名巧珍,乃婆婆王氏的娘家侄女,高挑豐腴,腮邊天生一顆黑痣。王巧珍拉長著臉,兩眼無神,任由兒子在旁大哭,喃喃自語:“世子沒了,家也沒了。”

身為女子,薑玉姝倍感同情,勸解道:“雖說家被抄了,但陛下赦免了我們的死罪,留得青山在,活著就有盼頭。”

王巧珍斜睨一眼,嗤道:“哼,你說得可真輕巧。你到底知不知道西蒼在哪兒?”

薑玉姝搖搖頭,順勢打聽:“在哪兒啊?遠不遠?”

“三千裡,西蒼是邊塞,荒涼貧瘠,緊鄰已被北犰侵占的庸州,常起戰亂。世子活著時,曾提起多次。”王巧珍淒慘一笑,淚珠撲簌簌滾落,“哈,倒也不必害怕戰亂,因為無數被流放的人死於半道,根本沒法活著走到邊塞。”

“三千裡?”薑玉姝怔住了,盤算著想:徒步北上三千裡,確實太遙遠了,跋山涉水,日曬雨淋,危險勢必不少。但無論如何,總比被淩遲或砍頭強,性命比什麼都寶貴。

王巧珍委屈至極,抬手捶打胸口,泣道:“天爺菩薩,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今生竟要受這樣的折磨!先是世子去了,丟下我和煜兒,孩子才三歲,孤兒寡母的,日子怎麼過?這尚未理清,不料,家又被抄了!不僅抄家,還要流放,叫人怎麼活?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郭家嫡長孫郭煜,年方三歲,虎頭虎腦,哭得臉漲紅,上氣不接下氣。

“巧珍,冷靜些,仔細嚇著孩子。”話雖如此,王氏也禁不住淚流滿麵,抱著孫子,憂愁道:“可憐煜兒,落地至今從沒吃過苦,三日後咱們全家就要被流放了,你可怎麼辦呢?”

丈夫喪命,王巧珍已在靈堂哭了一早上,眼睛腫得像核桃。她嚎啕一陣,猛地拉住薑玉姝,悲慟問:“為什麼咱們的命這麼苦呀?”

薑玉姝淤傷未愈,喉嚨火燎燎疼。她艱難咽了口唾沫,拍拍對方胳膊,無奈道:“聖旨已下,我們隻能遵從旨意,走一步看一步。嫂子請節哀,地上涼,你先起來。”

足足查抄至午後,欽差才一揮手,率領下屬將所抄財物運往國庫,並回宮複命。

這撥人離去後,另一撥奉旨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牢牢把守各門,嚴防郭家上下逃脫。

塵埃落定。

春日的午後,暖意融融。

沉默多時的靖陽侯腰背佝僂,老態龍鐘,他眯著眼睛,木然掃視遍地狼藉,而後仰臉,出神眺望亭台樓閣頂部翹起的飛簷,哆嗦說:“萬萬沒料到,傳承百餘載的祖宗家業,竟敗在我眼前了。”

“我愧對列祖列宗——”

話未說完,老人眼睛一閉,嘴裡不斷溢出血沫,“嗬嗬”喘息,兩手攤開,直挺挺地往後倒——

下人忙答:“方才街上鬨哄哄的,嚇得小公子一直哭,奶娘哄不住。”

“劈啪”一聲,官差揚手,淩空甩了個響鞭,喝道:“大膽!未經張大人允許,任何犯人不準擅自停頓。”

張峰按著腰間佩刀刀柄,皺了皺眉,不悅道:“像你們這樣走走停停的,怕是得猴年馬月才能到西蒼。快走!”

郭家上下無法,隻得繼續前行。

鞭子驟然厲響,嫡長孫郭煜更害怕了,在奶娘懷裡竭力掙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煜兒?”王氏焦頭爛額,心疼得不斷扭身,焦急呼喚:“煜兒,乖,彆哭了!巧珍,你倒是快哄一哄,沒聽見孩子在哭麼?”

王巧珍始終捂著臉,滿腔怨憤,哀切答:“遭遇如此屈辱劫難,連大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三歲小孩兒?我是沒轍了,母親莫怪。”

“你——”王氏意欲責罵,卻聽孫子已從“娘”哭喊到“爹”,嚷著“要爹爹抱”,她登時頹喪,悲歎道:“可憐煜兒仍未明白,你的祖父和父親已經去世了。”語畢,她老淚縱橫。

侄子幼稚懵懂,薑玉姝倍感憐憫,邊走邊說:“晨風涼,不能讓煜兒這麼哭下去。奇怪,嫂子居然也哄不住嗎?”

郭弘磊壓低嗓門,無奈答:“她自顧不暇。”

薑玉姝一愣,提議道:“那,煜兒平日親不親近叔叔?或者其他人?總之,既然奶娘哄不住,就換個熟人試試。”

郭弘磊聞言扭頭,吩咐道:“把煜兒抱給我。”

“是。”

不一會兒,白白胖胖的郭煜便被眾人傳到了前頭。

“包袱給我。”薑玉姝複又背起自己的包袱。

郭弘磊單手抱著侄子,神色冷靜。他生性不善言辭,乾巴巴道:“行了,彆哭了,不必害怕。”

“嗚嗚嗚嗝!嗝咳咳……”郭煜一動不敢動,哭得微微發抽,委屈打嗝。事實上,他非但不親近二叔,還十分畏懼。

靖陽侯府嫡長孫,金尊玉貴,一出生便深得寵愛,在家中簡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因著受寵,他不怕祖父母,也不怕父母……獨獨怕郭弘磊。

在他記憶中,二叔高大英武,臉上慣常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威嚴,令其不敢親近。

薑玉姝扭頭望著淚漣漣的小侄子,揚起一抹淺笑,溫和問:“你叫郭小煜,對不對?”

“嗝?”郭煜呆了呆,小心翼翼趴著二叔肩膀,哽咽答:“不對。”

薑玉姝又問:“那一定是叫郭大煜了?”

郭煜搖搖頭,“我叫郭煜,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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