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忍忍,官爺說驛所就快到了,晚上奴婢拿藥油給您揉揉。哎呀,腿好酸,怎麼這麼疼!”翠梅也腰酸背痛,步子邁大些,便齜牙咧嘴。
薑玉姝掏出帕子,胡亂擦了擦汗,感慨道:“四體不勤,忽然日行五十裡,一開始真夠難受的!不過,熬過七八天,估計就適應了。”話音剛落,她麵前突橫現一寬闊後背,尚未回神,整個人已經趴在那背上了!
“哎——”彼此緊貼,薑玉姝被陌生的體溫燙得手足無措,“不、不用,我還是自己走吧,你這樣太累了。”
郭弘磊背著妻子,步伐穩健,渾不在意道:“無妨,你才多重?彆逞強了,困就睡會兒。”
睡?怎麼睡得著?薑玉姝道了謝,雙手小心翼翼放在對方肩上。
習武之人敏銳。背負著軟玉溫香,嬌弱女子呼吸清淺,一下下落在自己後頸,似絨絨羽毛拂過……郭弘磊頓感燥熱,暗中調整氣息,越走越快。
“二哥,等等我!”郭弘軒大汗淋漓,苦著臉,一溜小跑追趕兄長。
薑玉姝本以為自己不可能入睡。
但不知不覺間,她意識模糊,神智逐漸消失,酣眠了半個時辰!
“姑娘?姑娘醒醒,驛所到了。”翠梅附耳告知。
“嗯?”薑玉姝半睜開眼睛,眸光朦朧,回神後一咕嚕下地,尷尬道:“抱歉,我睡著了。”
“客氣什麼?我照顧你是應該的。”郭弘磊站定,出神地仰望門匾,嗓音低沉渾厚,緩緩道:“滄山驛,北上的第二個驛所。離都城越來越遠了。”
薑玉姝會意,寬慰道:“有朝一日,我們未必不能重回都城!”
“沒錯。”郭弘磊轉瞬振作,把所有悲緬深藏於心底。
夜間
“怎麼樣?”薑玉姝滿懷期待,奔近相迎。
郭弘磊返回,端著一個小炕桌,桌上有燭台和文房四寶,放在較安靜的牆角。
薑玉姝挽袖磨墨,笑盈盈說:“辛苦你啦。”
“這屋裡乾草多,用燭火千萬要小心走水。”郭弘磊一邊叮囑,一邊盤腿而坐。
“知道!可不敢不小心。”
小夫妻對坐,郭弘磊凝視妻子,“你是要寫家書吧?”
“對。除了家書,還想記錄一些事。”薑玉姝乾勁十足。
郭弘磊點點頭,鋪平紙,提筆蘸墨,行雲流水般寫下“嶽父母大人膝下敬稟者”一行字,筆鋒遒勁,力透紙背。他埋頭寫信,低聲說:“我曾聽玉姍提過你不大通文墨,有什麼話想告訴長輩的?你說,我幫你寫。”
“什麼?”薑玉姝一臉錯愕,詫異問:“薑玉姍她——妹妹居然說‘我’不通文墨?乃至不會寫信?”
郭弘磊筆尖一頓,懊惱抬頭——
郭家人披麻戴孝,足足四十九日。
這天午飯時,除王氏外,其餘人以郭弘磊為首,麵朝都城方向跪倒,遙遙祭奠逝者。
郭弘磊長身跪立,畢恭畢敬,肅穆道:“家逢巨變,迫不得已,草草料理了父親與長兄的喪事,悲慟愧疚至極。如今遭遇流放充軍屯田,前景未卜,盼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多庇護子孫,待渡過難關後,必將一一補齊各式祭奠禮!”語畢,他率領家人磕頭。
不知不覺,居然走過七七了?薑玉姝默默叩首,感慨萬千,心想:夏季炎熱,道路崎嶇,幸虧不用繼續披麻戴孝了,不然趕路時肯定熱壞。
“唉,可憐呐。”王氏坐在板車上,兩眼通紅,哀切啜泣,絮絮叨叨地說:“侯爺若是在天有靈,千萬要多多庇佑兒孫,助郭家早日渡過難關。此外,耀兒雖糊塗犯了錯,但他已受到嚴懲,連性命都丟了,您就諒解他罷。父子之間,豈有隔夜仇?你們互相照應著,我們才放心。”
須臾,禮畢。
郭弘磊率先起立,自然而然地轉身幾步攙起妻子,並順手扶起病弱三弟,歎道:“七七已過,不必披麻戴孝了。‘孝’在於心,等時機成熟時,咱們再補奠禮。”
家道敗落,郭弘哲與郭弘軒自是黯傷,沮喪恓惶。
“節哀。”薑玉姝近前,安慰道:“隻要好好兒活著,總會雨過天晴的!”
郭弘磊頷首讚同,催促道:“快換下孝服,用些乾糧就得趕路了。”
驕陽如火,蟬鳴不止,悶熱不堪。
人群照例歇在樹蔭下,官差喝水吃乾糧,有的看守犯人,有的閒坐談天,隻要犯人不爭吵或鬥毆,他們便懶得理睬。
樹蔭深處,眾女子更衣換裳。
“好熱!”翠梅汗流浹背,慶幸道:“幸好咱們是四月裡啟程,再過十天就到西蒼了。若是六月啟程,恐怕要曬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