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手心手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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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世森仍未離去, 左手背著, 右手撚須,若有所思。父女近在咫尺, 薑玉姝餘光不時飄向父親, 心思悄轉。

“您喝點兒水?”兄長逝世, 次子便居長, 郭弘磊始終竭力克製著,從未顯露頹喪之態。

靖陽侯四肢毫無知覺,吃力地搖了搖頭,灰白鬢發淩亂,眼神渾濁, 奄奄一息。他掃視榻前, 皺起眉, 疑惑問:“慧蘭怎的還沒回來?”

慧蘭?薑玉姝尋思:應當是指郭家唯一的嫡女,侯門千金。

郭弘磊眼神微變, 卻麵不改色, 恭謹答:“姐姐身懷六甲,出行不便——”

豈料, 失望透頂的王氏打斷道:“嫁出去的女兒,真真成了潑出去的水!咱們興旺時,馮家天天上趕著親近, 千求萬求地娶了慧蘭;可咱們一敗落, 女婿立馬沒影兒了, 連女兒也躲了!”

“哦?哦。”靖陽侯黯然閉目。

郭弘磊不讚成地朝母親使眼色, 仍堅持道:“姐姐定是因為行動不便才來遲了,或許稍後就到。您先歇著,孩兒請嶽父去書房與親戚們商量幾件事。”

“慢著。”靖陽侯氣色灰敗,眼神卻逐漸清明。

郭弘磊跪在腳踏上,躬身問:“您有何吩咐?”

“從今往後,”靖陽侯睜眼注視次子,滿懷期望,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家,便交給你了。郭家的一切大事,皆由你做主。”

郭弘磊臨危受命,腰背一挺,鄭重答:“父親信任托付,孩兒遵命,今後一定儘心竭力照顧家人!”

“你大哥太不爭氣,敗光祖業、連累全家,為父隻能到九泉之下再教訓他了。”罵完了長子,靖陽侯慈愛望著一貫引以為豪的次子,勉勵道:“以後的日子,必然艱難,磊兒,你苦一苦,做頂梁柱,撐起郭家。”

“孩兒明白。”郭弘磊眼眶發燙,鼻尖泛酸。

薑玉姝目不轉睛,發覺病人眼裡的光芒漸弱,束手無策。

靖陽侯梗著脖子喘了喘,看向薑世森,歉意說:“親家,真是對不住,你家大姑娘昨日剛進門,沒享半點兒福,卻要跟著弘磊吃苦了。”

“唉。”薑世森喟然長歎,無奈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呢?看來,這也是玉姝命中逃不過的劫。”

“終究是郭家連累了她。”靖陽侯斷斷續續地喘息著,瞥視二兒媳。

薑玉姝會意,快步上前,猶豫瞬息,學著丈夫跪在腳踏上,輕聲問:“您老有什麼吩咐?”

靖陽侯慈眉善目,和藹囑咐:“委屈你了,眼下事已成定局,望你和弘磊好好過日子,切勿再做傻事。”

咳,又提到了自縊!小夫妻肩並肩,薑玉姝目不斜視,正色表示:“請長輩們放心,玉姝發誓:今後絕不會再自尋短見!”

“好,這就好。”靖陽侯欣慰頷首。

薑世森不悅地訓導:“你可記住你方才的話!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準任性妄為!”

“女兒記住了。”

靖陽侯徐徐吐出一口氣,終於望向發妻,耐著性子,語重心長道:“弘磊當家,但男兒誌在前程,阿哲、軒兒以及煜兒,平日該由你教導。須牢記‘玉不琢不成器’,慣出一個弘耀,已是害苦全家,你可彆再縱出一個敗家子。”

薑玉姝正好奇琢磨“阿哲”是誰時,婆婆王氏勃然變色,鬱懣質問:“事到如今,侯爺仍責怪我?耀兒那不爭氣的孽障還在聽鬆樓躺著呢,您若十分氣不過,我去打他一頓,如何?”

“你、你——”靖陽侯氣一堵,雙目圓睜,眼珠子直凸,梗著脖子抬了抬下巴,腦袋驀地砸在枕頭上,氣絕身亡,魂魄歸西。

“父親!”

“侯爺?”

“來人,快傳大夫!”

……

頃刻後,病榻前哀嚎震天,聽見噩耗的下人與親友亦為老家主一哭。剛遭曆抄家的靖陽侯府,恓惶之上又蒙了一層哀悼陰雲,萬分淒涼。

夜間,聽鬆樓靈堂內多了一口棺材。

遭逢巨變,哭了又哭,人人咽乾目腫,哭不動了。

幾個妾侍悲悲戚戚,嗚嗚咽咽。其中有靖陽侯的,也有世子的。

小輩們跪坐,圍著兩個元寶盆,或啜泣或沉默,人人手拿一疊冥紙,不斷往盆裡填燒,堂內煙熏火燎,香燭氣息濃烈,渾濁嗆鼻。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不止,卻並非薑玉姝發出,而是源自一名瘦弱少年。

“三弟,我看你的氣色實在是有些差,不如回房歇會兒吧?”薑玉姝善意勸道。她觀察多時,又特地打聽過,已確定郭家行三的庶子郭弘哲天生患有心臟病。

郭弘哲白皙清秀,文弱膽怯,嘴唇及十指指端呈現淡青紫色,明顯在發病。他聞言,迅速搖搖頭,下意識看了一眼嫡母,規規矩矩答:“多謝二嫂關心,但我還撐得住,用不著歇息。”

“哼!”王氏盤腿端坐矮榻,原本正敲木魚念經,聽見庶子答話後,木魚“篤篤篤”猛變作“咚”,怒道:“你撐不住也得撐著!自打一落地,年年冬春犯病,府裡不知辛苦尋了多少珍貴藥材,侯爺更是四處請名醫。可家逢巨變時,你竟躲在屋裡一整天,甚至沒趕上見侯爺最後一麵。弘哲,你自己說說,像你這樣兒的,算什麼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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