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暗潮湧動(2 / 2)

薑玉姝循聲去探,卻險些被心急火燎的婆婆撞倒,幸虧被侍女小桃及時拽住了。

王氏被嫡幼子架著,踉踉蹌蹌,焦急呼喚:“煜兒?煜兒在哪兒?我的孫子怎麼了?唉,跟著的人簡直廢物,連個小孩兒也看不好!”

須臾,薑玉姝站定,發現地上坐著個憔悴少婦,一身素白,發髻淩亂,已經被丫鬟晃醒了。她蹲下,靠近問:“嫂子,你哪兒不舒服?”

“完了,全完了。”郭家長媳名巧珍,乃婆婆王氏的娘家侄女,高挑豐腴,腮邊天生一顆黑痣。王巧珍拉長著臉,兩眼無神,任由兒子在旁大哭,喃喃自語:“世子沒了,家也沒了。”

身為女子,薑玉姝倍感同情,勸解道:“雖說家被抄了,但陛下赦免了我們的死罪,留得青山在,活著就有盼頭。”

王巧珍斜睨一眼,嗤道:“哼,你說得可真輕巧。你到底知不知道西蒼在哪兒?”

薑玉姝搖搖頭,順勢打聽:“在哪兒啊?遠不遠?”

“三千裡,西蒼是邊塞,荒涼貧瘠,緊鄰已被北犰侵占的庸州,常起戰亂。世子活著時,曾提起多次。”王巧珍淒慘一笑,淚珠撲簌簌滾落,“哈,倒也不必害怕戰亂,因為無數被流放的人死於半道,根本沒法活著走到邊塞。”

“三千裡?”薑玉姝怔住了,盤算著想:徒步北上三千裡,確實太遙遠了,跋山涉水,日曬雨淋,危險勢必不少。但無論如何,總比被淩遲或砍頭強,性命比什麼都寶貴。

王巧珍委屈至極,抬手捶打胸口,泣道:“天爺菩薩,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今生竟要受這樣的折磨!先是世子去了,丟下我和煜兒,孩子才三歲,孤兒寡母的,日子怎麼過?這尚未理清,不料,家又被抄了!不僅抄家,還要流放,叫人怎麼活?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郭家嫡長孫郭煜,年方三歲,虎頭虎腦,哭得臉漲紅,上氣不接下氣。

“巧珍,冷靜些,仔細嚇著孩子。”話雖如此,王氏也禁不住淚流滿麵,抱著孫子,憂愁道:“可憐煜兒,落地至今從沒吃過苦,三日後咱們全家就要被流放了,你可怎麼辦呢?”

丈夫喪命,王巧珍已在靈堂哭了一早上,眼睛腫得像核桃。她嚎啕一陣,猛地拉住薑玉姝,悲慟問:“為什麼咱們的命這麼苦呀?”

薑玉姝淤傷未愈,喉嚨火燎燎疼。她艱難咽了口唾沫,拍拍對方胳膊,無奈道:“聖旨已下,我們隻能遵從旨意,走一步看一步。嫂子請節哀,地上涼,你先起來。”

足足查抄至午後,欽差才一揮手,率領下屬將所抄財物運往國庫,並回宮複命。

這撥人離去後,另一撥奉旨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牢牢把守各門,嚴防郭家上下逃脫。

塵埃落定。

春日的午後,暖意融融。

沉默多時的靖陽侯腰背佝僂,老態龍鐘,他眯著眼睛,木然掃視遍地狼藉,而後仰臉,出神眺望亭台樓閣頂部翹起的飛簷,哆嗦說:“萬萬沒料到,傳承百餘載的祖宗家業,竟敗在我眼前了。”

“我愧對列祖列宗——”

話未說完,老人眼睛一閉,嘴裡不斷溢出血沫,“嗬嗬”喘息,兩手攤開,直挺挺地往後倒——

“聽馬蹄聲,至少有四五十人。”張峰背部中了兩刀,官差正為其包紮。

郭弘磊側耳,凝神細聽半晌,緩緩道:“宵小之輩往往東躲西藏、晝伏夜出,光天化日的,應不至於再來一夥逃兵。”

“你怎知有逃兵?”張峰明知故問。

郭弘磊坦然自若,“在上個驛所時,曾聽人提過幾句。”

“唉。”張峰苦笑了笑,“其實,我們也聽說了,隻是沒怎麼放在心上,誰知道逃兵居然落草翦徑呢?該千刀萬剮的東西,謀財便罷了,還濫殺無辜!”

郭弘磊沉聲道:“軍令如山,軍紀嚴明,軍中絕不會饒恕逃兵。這些人為了活命,什麼狠毒事做不出來?”

“畜生,簡直畜生。”張峰紅著眼睛唾罵:“懦夫,沒膽子上陣殺敵,卻敢殘害無辜!唉,今日折了五個弟兄,叫我如何交代?”

薑玉姝歎了口氣,寬慰道:“真是飛來橫禍!還望大人節哀。”

“公子,忍一忍。”小桃啜泣著,輕柔朝傷口撒金瘡藥。

薑玉姝把乾淨白絹纏了兩圈,麻利打結,旋即起身,急切道:“他們來了!快看,是什麼人?”

“我瞧瞧。”郭弘磊柱著長刀站起,薑玉姝忙攙扶。

一時間,所有人齊齊眺望遠方。

郭弘軒跳上板車,伸長了脖子,大聲告知:“來了一群身穿戎裝的兵卒,不僅佩刀,還背著箭囊!”

戎裝?薑玉姝登時忐忑不安,提醒道:“四弟,彆站那麼高,紮眼。”

“對方有箭,萬一又是殺人不眨眼的逃兵,你是想當活靶子麼?唉喲,軒兒,趕緊下來!”王氏心驚膽寒地招手。

郭弘軒嚇得脖子一縮,慌忙跳下板車。

“駕!”

“駕!”一隊衛軍揮鞭策馬,簇擁著百戶長潘奎,疾速趕到。

潘奎年近不惑,身長九尺,膚色黝黑壯如鐵塔,遙遙便皺眉,勒馬喝問:“籲!你們是什麼人?何故出了傷亡?”

老天保佑,幸而來的不是逃兵。張峰既鬆了口氣,又陡生怨憤,板著臉,直挺挺站立,冷淡答:“我們奉旨押解流放犯人前往西蒼,不料遭遇匪徒攔路劫殺,傷亡慘重。我的五個弟兄當場喪命,另有三人重傷、十幾人輕傷。”

“走,瞧瞧去!”潘奎下馬,腰懸長刀手拎鞭子,率眾查看屍體。

其手下總旗名叫錢小栓的,仔細審視屍體後,激動稟告:“大人,正是他們!”

“哦?確定是你手下的人?”潘奎滿腔怒火,壓低嗓門,嚴厲道:“小栓,你看清楚些,逃兵擾亂士氣,必須一個不落地處死,以正軍紀!”

“是啊。切莫留下漏網之魚,免得他們作亂,大損邊軍威名。”同為總旗的田波附和道。

錢小栓臉紅耳赤,羞愧答:“卑職確定,這幾個人全是逃兵。”他打起精神,謹慎清點,稟道:“少了一個!逃兵共十一人,屍體卻隻十具。”

潘奎便扭頭問:“哎,你們見到了幾個逃、匪徒?”

午時已過,北上的一行人尚未用飯,饑腸轆轆。張峰失血不少,忙碌催促眾人先救治傷患,而後就地歇息,喝水吃乾糧。

郭弘磊離得近,想了想,朗聲答:“共十一人,但混戰中跑了一個,他趁亂逃進了南坡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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