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仕途忐忑(2 / 2)

“是。”

轉眼,婆媳倆被攙走了。

婆婆一走,薑玉姝立刻對病人說:“三弟,你也快回屋歇著!”

“阿哲,我不是讓你不必守夜嗎?”郭弘磊高大結實,一手拎起一個弟弟,“此處有我守著,你們歇會兒。”

郭弘哲眼發紅,唇青紫,捂著心口囁嚅答:“我不累,我陪二哥守著。”

“我也不累。”胖墩墩的郭弘軒哈欠連天。

郭弘磊不容置喙道:“行了,不必多說,回房去!”

兩個少年對視,最終順從了,躬身道彆:“那,二哥、二嫂,我們先下去了。”

薑玉姝衝小叔子揮了揮手。

下一瞬,小桃提著大食盒趕到,“少夫人,該喝藥了。”

“啊?哎喲,我給忘了。”薑玉姝精疲力倦,落座矮榻,捶了捶跪得酸麻的腿。

“累壞了吧?”小桃揭開食盒,遞過溫熱藥汁。

薑玉姝道謝接過,一飲而儘,由衷道:“真是辛苦你了,府裡亂糟糟的,還要麻煩你按時煎藥。”

小桃手腳麻利,擺出幾樣清粥小菜,偷瞟跪地燒紙的郭弘磊,“這是二公子的吩咐,奴婢隻需伺候您的飲食和藥,並不辛苦。”

薑玉姝不禁心裡一暖,“你吃了嗎?”

“吃過了。菩薩保佑,幸虧抄家的人沒動廚房,否則上上下下都得挨餓。”

薑玉姝側身,又問丈夫:“你呢?用過晚飯沒有?”

郭弘磊全神貫注地燒紙,沉浸在哀傷中,不可自拔。

“二公子,”小桃趁機碎步湊近,抿抿嘴,柔聲轉告:“少夫人問您、可用過晚飯了?”

郭弘磊扭頭看著妻子。

“要是還沒用,就過來吃一點,彆餓壞了。”薑玉姝把筷子朝對方遞了遞,“快啊。”

郭弘磊從昨日至今,忙碌奔波,轆轆饑腸被憂思塞得滿滿當當。但小夫妻四目對視,他不由自主地起身,回神時已落座,手裡被塞了一雙筷子。

薑玉姝餓昏了頭,稀裡糊塗丟出一句“吃吧,不要客氣”,旋即一口接一口地喝粥。

我在自己家裡,客氣什麼?郭弘磊啞然,沒接腔,安靜用飯。

不多久,薑玉姝吃飽喝足,品茶時,才意識到小桃正貼身服侍郭弘磊:盛粥、盛湯、夾菜、遞帕子……無微不至。

她猛地憶起,初次見麵時,小桃自稱“奉老夫人之命前來伺候”。

照顧我?那在我之前呢?

自然是伺候二公子了。

不止小桃,記憶中還有娟兒、碧月。

這三個,是普通丫鬟?還是通房丫鬟?

薑玉姝暗中琢磨了一通,若無其事地問:“我父親呢?”

“回薑府去了,他明早要上朝。”郭弘磊擱筷,接過濕帕子擦了擦手,又接過茶漱了漱口,舉止從容,習以為常。

小桃麻利收拾了碗筷,屈膝告退。

薑玉姝不動聲色,又問:“我父親何時再來?”

“嶽父主動提了,將設法幫咱們把父親的死訊報上去,一有回音便來轉告。”

薑玉姝稍一思忖,緊張問:“那樣做會不會有危險?”

“放心,事先商量妥了的。”郭弘磊細看妻子喉間淤傷,“你有傷在身,回房歇著吧,養精蓄銳。”

薑玉姝點點頭,“嗯,我先坐會兒,消消食。”

“隨你。”語畢,郭弘磊接著跪地燒紙,決定徹夜不眠,以儘孝心。

忙亂一整天,薑玉姝倦意濃重,困得淚花閃爍,閉目靠著軟枕,輕聲問:“三弟和四弟,分彆多大年紀了?”

“同為十四歲,但三弟大兩個月。”

薑玉姝半睡半醒,直言不諱,“我看三弟的身子骨,是真不結實。”

郭弘磊歎了口氣,“天生的,阿哲那病隨了他姨娘。”

“姨娘?”薑玉姝奮力撐開眼皮,“哪個姨娘?”

郭弘磊低聲答:“李姨娘,已病逝十年了。”

“唉,可憐,八成是遺傳性心臟病。”薑玉姝憐憫歎氣。她蜷縮著,整個人窩進矮榻一角,意識漸漸迷離,喃喃說:“侯府錦衣玉食,阿哲都時常發病,他怎麼走得了三千裡呀?肯定撐不住的。必須、必須想個辦法。”

“莫非你有法子?不妨說來聽聽。”郭弘磊等了等,扭頭一看,卻見妻子已沉沉入眠,睡態嬌憨。

郭弘磊凝視半晌,再度不由自主,起身走向矮榻——

許氏年三十餘,保養得宜,風姿綽約。她摒退下人,親自倒茶端給丈夫,柔聲答:“是啊。玉姍五月十六的生辰,妾打算順便給她把及笄禮也辦了,省事咳,咳咳咳。”

薑世森接過茶盞,卻撂在幾上,一口沒喝,平靜問:“病還沒好?”

許氏陪坐一旁,以帕掩嘴咳嗽數聲,揉了揉額頭,皺眉答:“喉嚨疼得很,頭暈腦脹的。唉,年紀大了,身體越發禁不住風寒,總是著涼。”

薑世森微笑著說:“可聽你方才吩咐下人翻找銀票時,嗓門明明挺響亮的,不像是喉嚨疼。”

“你——”許氏愣住了,驚疑不定,細察丈夫神色,解釋道:“妾原是喝了藥在歇息,因下人稟告籌辦端陽節,便叫丫鬟開匣取銀子,才發現銀票不見了的。記憶中你從不碰銀錢,妾便誤以為失了竊,沒法子,隻能掙著起身一探究竟。”

薑世森斂起微笑,定定盯著繼妻,久久不發一語。

許氏被看得心裡發毛,想了想,忙關切問:“你今天去郭家,瞧見玉姝了麼?她怎麼樣?唉,我早就想去探望,偏偏急病了,多走幾步便頭暈眼花。明兒一早,無論如何得去送送她!”

薑世森緊握扶手,不答反問:“許氏,你可還記得、當年初見玉姝時說過的話?”

“啊?”許氏再度一愣,手心冒汗,瞬間明白了失竊銀票的去向。她定定神,竭力冷靜,狀似懷念地答:“當然記得。那一年在園子裡,奶娘把玉姝抱給我看,彼時她不滿兩歲,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不哭不鬨乖巧極了。”

薑世森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提醒:“當初,你親口承諾,待玉姝將視如己出。”

許氏藏在桌下的雙手用力交握,點了點頭,“沒錯,妾——”

薑世森驀地忍無可忍,“嘭~”拍案而起,厲聲大吼:“視如己出!視如己出!”

“依我看,你怕是不懂‘視如己出’是什麼意思!”

“玉姝明早要被流放去西蒼了,一彆不知何時能重逢,我真擔心她體弱多病撐不住、客死異鄉。你倒好,隻顧著給玉姍辦及笄禮?辦端陽節?”

“玉姝險些自縊身亡,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許氏心驚膽戰,倉惶起身,踉蹌後退幾步,緊張道:“有話好好說,你今兒是怎麼了?大喊大叫的,仔細氣壞了身體。”

薑世森喘著粗氣,舉拳連砸桌麵三下,顫聲質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真以為我不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兒,沒有我不清楚的!”

“你、你什麼意思?”許氏不停後退,直到貼著牆壁。

薑世森一腳踹翻圓凳,瞪視繼妻問:“你大哥去年升為刑部郎中,是不是他事先告訴了你靖陽侯府要倒?”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許氏熱淚盈眶,一口否認道:“大哥怎麼可能向我透露朝廷公務?你無憑無據,信口誣賴人!”

薑世森暴跳如雷,從牙縫裡吐出字,壓低嗓門說:“那是因為他知道你把玉姍許配給了弘磊!你一貫偏疼親生女兒,隻要不出格,我便包容。但萬萬沒料到,當你得知靖陽侯府將倒時,不敢退親,為了保全玉姍,竟把玉姝推進了火坑!”

說話間,他幾個大步,高高揚起右手,“啪”地一下清脆響亮,狠狠把拒不承認的繼妻摑得倒地。

“啊——”許氏狼狽摔倒,呆了呆,捂臉大哭。

薑世森臉色陰沉沉,冷冷告誡:“若非看在你給薑家生育了兩個兒子的份上,我絕不諒解。再有下次,你就回許家去,我另娶新填房。”

“這個家,由我做主,不容任何人胡作非為!”語畢,他拂袖而去。

徒留許氏躺在地上,痛哭流涕。

片刻後,薑家次女薑玉姍白著臉,暗中目送父親走遠,從藏身處站起,對貼身丫鬟說:“你倆守著門,我進屋瞧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