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1 / 2)

半月後。

過了晌午,針線房裡一片安靜,倒不是繡娘們在做手裡的差事,而是眾人都屏息斂聲圍在趙嬤嬤身邊。

隨著趙嬤嬤最後一手針線做完,才把細針撂下,身邊的徒弟就是一陣歡呼,被趙嬤嬤瞧了一眼,忙都安靜下來,生怕擾了主子們的清淨。

可徒弟們麵色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趙嬤嬤身邊手把手帶出來的親徒弟高興道:“真是鬼斧神工啊。這針法技藝用上去,這衣料就跟沒動過似的,竟一點也看不出被剪過的痕跡了。”

眾人都圍著那衣料瞧,倒也沒人伸手了,趙嬤嬤親自將衣料展好,用指尖輕輕撫了撫,才笑道:“細看還是有些分彆的。不過現下這樣已是極好了。你們先乾活吧,我親自送去給寧姑娘瞧瞧,若是過了她的眼,就拿回來裁衣吧。”

趙嬤嬤在府裡是積年的老嬤嬤了,手上也有手藝的,總還是有些體麵的,原也不用這樣上趕著去一個還未承寵的侍妾那裡。

可誰讓邀月堂那位寧姑娘出手大方給的多呢?

出了那樣的事,偏那位不急不躁的,倒是把針線房上上下下都用銀子打點了一回,又哄的趙嬤嬤高興,這拿了銀子,不就卯足了勁兒辦差麼。

況且趙嬤嬤那裡還真不虧。這斷麵修複的針法技藝,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學到手了。

眾人都有些羨慕趙嬤嬤,誰能想到這一位進府不聲不響的,家裡竟還有這樣的能耐人呢?

煙雨煙霞笑吟吟的把趙嬤嬤迎進屋裡。

趙嬤嬤來多回了,她是得錢又得益的人,當下一張笑臉跟蜜糖似的:“叫姑娘久等了。今兒這活兒就算成了。姑娘且瞧瞧,若是還能入眼的話,這衣裳就要做起來了。橫豎沒有多少時日了,姑娘到時還要上身呢。”

寧翹就細看看。

說起來這衣料,當初拿在手裡時,就有種吳儂軟語身在江南的煙水朦朧水鄉之感。

都說這衣料是南邊貢上來的,哪怕是宮裡留存也不多。

到底還是有些語焉不詳。偏偏她就知道的清楚。

這會兒還沒入關呢,尚未開始全麵征明,南邊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就到了山海關外頭來呢?

說是貢上來的。其實就是那邊心向大清的人,和已經降清舊相識們示好,悄悄拿了好東西送過來的。

那邊實在是不成了,人麼,做慣了官,就總是想著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

這些華彩的東西,就是這麼送到了盛京。物以稀為貴,自然是先進宮,再賞賜臣下,給主子們先用了。

盛京如今的繡娘,不論宮裡宮外,也多是漢人。在旗的都是很少的。

這衣料上精致的繡花,那就不是這裡的繡娘能做出來的。怕是宮裡的也不成。

所以她們就想著,給她把衣裳剪壞了,她就穿不成了。

可偏偏就是這麼巧。

寧家是遼東舊族,是後來編入鑲白旗的,說起來確實是在旗的滿人。滿人最早就有九百多個姓氏,那幾個大姓是有的,自然也有寧這樣的姓氏。

就像李氏,不是姓李,就是漢軍旗或者漢人。也可以是在旗的旗人。這還得看祖上的出身。

寧家早年收留了一個從南邊流落來的繡娘。戰亂之中一路北上,以為在關內能有安穩,結果總是不成。

顛沛流離之中被四處打野的正藍旗搶到了關外。寧翹的額娘看著這繡娘流離失所可憐,就收留回家了,留在家裡做活。

這繡娘是江南有名的行家,要不是這手藝太紮眼,也不至於在南邊待不下去了。

彆人拿這剪壞了的衣裳沒辦法,寧家現成就有個行家,寧翹又怎麼可能沒辦法呢?

她肯定不能把東西送出去叫家裡的繡娘補的。

乾脆送趙嬤嬤一個人情。給了銀子打點她,又請她接了這個巧宗兒,與家裡寫了信,叫把這個技法教給趙嬤嬤。

這一來二去的,趙嬤嬤又是個真心求教的,家裡的繡娘倒是和趙嬤嬤處的很好。

佟佳氏的手再長,總不能乾涉趙嬤嬤在府外交朋友吧?

況且針線房拿了她的銀子,還真是在用心辦差的。她的份例前兒就發下來了,再送去的衣裳,衣料沒有那麼華貴,但針線房的人用心,好好的叫人收著,就沒有再被剪壞了。

可見,這銀子還是有用的。

針線房也未必是佟佳氏的地盤。

握著一府裡主子們的衣裳裁製,要是這麼簡單就被佟佳氏掌控了,那福晉還能坐得住麼?

趙嬤嬤從邀月堂出來的時候,一臉的春風笑意。

後頭跟著的小丫頭捧著托盤,那衣料光潔如新,太陽底下,竟似浮光閃現,華麗非常。

趙嬤嬤身上,揣著寧翹給的五十兩銀子,心裡舒坦的跟喝了二兩酒似的。

她也沒有藏私,回去將衣料好生收好了,叫繡娘們預備乾活兒:“寧姑娘那裡,這關是過了。嬤嬤我得了彩頭,也是這些時日大家夥兒一道的努力。這十兩銀子拿出來,今兒給大家夥兒弄兩桌席麵,好生樂嗬樂嗬。從明兒開始,就都好生給主子姑娘們做衣裳吧。”

這銀子拿出來不虧心,要是不拿出來吃了獨食,那才是虧心呢。

眾人都暗地裡咂舌,十兩銀子啊。那寧姑娘隻是個侍妾,一個月能有多少月例,那都是能瞧見的。就這半個月,就砸了小一百兩出來了。

這手麵可真夠大的。府裡福晉側福晉和庶福晉們,那都是來頭不小身份尊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