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明田(1 / 2)

第三十三章二少爺我其實超正經der

秋末,氣候微涼,遠方天幕壓迫下來,天色沉沉,庭院中的銀杏葉順風打著璿兒落在明田的肩頭。他執著一把油紙傘,腳步輕快地行走在雲海齋外的長廊上,隨手拂去肩頭的落葉,手腕微抬,手中的落葉像風刃一般被擲出。

明田走到一間房外,輕叩兩下房門,彎身放下手中的油紙傘,聽得裡頭戚陽先生的應允,抬腿走了進去。在他身後,庭院中方才被擲出去的那枚銀杏葉,宛若被擲出去的飛刀一般直直地插在了樹上一片隱蔽之處,驚得躲過了催命季的秋末蟬刹那間停了聲。下一刻,天色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似銅錢般大小的雨滴落在葉上,地上,發出啪的聲響。

“山長。”明田輕聲道,拱手而拜,麵上罕見的露出幾分尊崇之色來。

不管怎麼說,即便傲氣如明田,他也沒有小瞧了任何一個世界的想法,更何況此方世界,戚陽先生是當之無愧的鴻儒。

戚陽先生看著不過不惑之年,兩鬢微斑,容長臉上一派古井無波般的平靜,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寧靜致遠的書生意味。明田進來的時候,他正跪坐在窗邊矮塌上,身前隔著一方小幾,上頭正氤氳著滾燙的茶水,屋內彌漫著一股讓人心情平靜下來的茶香。

“秋雨煮茶,正是好光景,明田不妨一嘗?”戚陽先生慢慢抬頭看了明田一眼,眸光寧靜,眉眼帶笑,仿佛半點也不對明田方才的禮遇恭敬感到詫異似的。

但是分明,書院的山長夫子們對原身周明田一概都是毫不待見,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的。

“那學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田也是毫不介意,咧嘴笑笑,竟是瞬間就恢複了往日那副潑皮無賴的模樣,一手抬了衣袍擺,腿一抬就上了矮塌,動作十分不雅觀,但偏生他做來,卻是瀟灑肆意,讓人不覺得粗魯半分。

明田靜候著戚陽先生沏茶,率先道:“學生聽聞山長讓學生參加這月書院的應試,若是不合格,即刻離開書院,隻是現在看來,山長莫不是想要收起這個主意了?”

戚陽先生道:“我觀你近日所為,再看你如今精氣神,便知,怕是這場應試於你,也不過隻是小小的一場考驗罷了。”

明田抿抿唇,沒說話,隻覺得外頭雨聲淅淅瀝瀝的,有些微的涼意和濕氣打在窗上,順著窗和牆蔓延到他身上,半邊身子有了些冷意。

戚陽先生沏茶三遍,方才又抬頭邀明田喝茶,兩人一靜一動,此時才各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半晌,明田磨磨蹭蹭的喝完了半杯茶,開口又道:“山長讓學生來,難道就是為了品茶?若是這等風雅之事,怕還是讓穆青兄或是戚姑娘更好些,明田不過俗人一個,有這等時日,索性去紅樓倚翠裡聽曲讀書,來個紅袖添香之事,更為合心意些。”

明田是一點也不客氣的。

許是土匪出身,即便經的事多了,書讀的也不少了,但他就是不喜這些高人隱士們做些甚麼神神秘秘高深莫測卻又一言不發的舉止。要他說,大家吃頓飯的時間,討論完一件事就散夥各找各媽多好。

許是沒料到明田這麼不給麵子,戚陽先生啞然失笑道:“早已聽聞蜀中有人作惡半生,幸得高僧點化,方才大夢初醒,剃度出家;也曾聽聞關內有豪紳遭大火一夕之間家財散儘一*夜白頭;再者,無論史書還是雜文,大器晚成之人數不勝數。”

明田聞言,抬頭看身前的老者。

戚陽先生正用一種饒有趣味的目光緊盯著他,目光含笑:“老夫原以為,書院中幸得這麼個妙人奇人,該是個日後有大造化之人,竟是沒想到,便是大徹大悟之後,明田也還是這麼個憊懶的性子。”

明田緩緩舒出一口氣,手指摩挲著掌中茶盞,尚還有些溫熱,他道:“山長說笑了,這性情一事,豈是能說改就改的?學生之際遇,遠談不上大徹大悟,更非大造化。若是山長無其他要事,學生這便要自去了。”

明田說著,起身,卻被戚陽先生阻攔,他也起身,看著明田,眉眼含笑地撫摸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道:“明田,若你能在這次月試中一鳴驚人,老夫,有意收你作關門弟子。”

戚陽先生的關門弟子。一時間,明田的腦海間略過了許多人,尚還在青山書院求學卻已經名揚京都的男主許穆青,如今的國子監祭酒,乃至太子太傅等一乾朝廷重臣,即便是周敬,與戚陽先生也有半師之誼。可以豪不誇張的說,成為戚陽先生的弟子,便是半隻腳塌上了整個王朝的權力巔峰。

不過,明田卻是笑笑,毫不可惜的點頭道:“多謝山長厚愛,隻是,明田無此誌向。”隻說自己無此誌向,卻沒說自己能力不夠芸芸,這般行徑,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了。

明田說的真心實意,他要當皇帝,就要推翻惠帝,俗稱,造反,怎麼可能拜師頗有名望門生遍布朝野的戚陽先生,那有朝一日豈不是令諸多人難為了。

明田說的都是真心話,戚陽先生卻是一愣,此時倒有些詫異了,也是,他原本以為憑借著自己的學識人脈,表露要收一個學生為弟子,這個學子縱然沒有感激涕零,定然也是大喜過望,怎會像明田一樣,竟會拒絕的如粗乾脆利落,毫不留情。

被拒絕失了顏麵,戚陽先生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開懷一笑,道:“也罷,既然明田都這般說了,許是你我二人並無師徒緣分。”說這番話的時候,戚陽先生還覺得有些怪異,往日裡這都是他用來拒絕那些想要拜師的人的說辭,沒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成為自己收徒失敗的說辭。

明田頷首,放下茶盞,拱手離開,跨出房門之前,他忽而回頭,展顏一笑道:“若是山長覺得沒有師徒緣分有些失落了,那不妨來個翁婿緣分也是可以的。若三年後,明田金榜題名,人生喜事四逢二,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對吧?”人生喜事四逢二,明田說的已經很直白了,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顯然,他的目標是戚華庭。

眼看著方才還老神自在一派成竹在胸的戚陽先生臉上出現皸裂,明田哈哈大笑地推開了房門,秋風卷著冷雨拂麵而來,帶著絲絲涼意,讓人有些亢奮的大腦都有些涼意了。

明田右腳微踢,右手一頓,拿起了方才放在房門前的油紙傘,剛撐開傘要離去,戚陽先生有些飄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若是這般,也無不可,你我總歸有一份父子緣分。”

這次,換明田有些步履紊亂,麵皮皸裂了。

他是真沒想到,方才還一臉高深莫測的戚陽先生,何時也能這般皮了?

莫不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他明田喝了一頓茶,就無師自通學會了不要臉皮的反將一軍了?

明田嘴角抽搐著離開了雲海齋,撐著油紙傘漫步在回廊上,有細碎的秋雨從地麵上打過來,浸濕了他的衣袍擺和鞋襪,濕漉漉的,鋪了大理石的長廊路麵有些濕滑。

一陣狂風襲來,明田漫不經心地將傘一斜,擋住了大半的風雨,他的衣袍擺在身後揚起,鬢發亂拂開來,明明是有幾分狼狽的模樣,卻平添了幾分肆意瀟灑。

路過拐角的小花園時,有秋風冷雨中的秋海棠在枝頭搖搖欲墜,他很是利落的伸手折下一朵開的最豔的。一回頭,就看見前頭的小閣樓底下,正站著一個黃裳女子,風卷著裙擺翻飛,她肩頭鬢發拂亂,正是戚華庭。

明田看了一眼,發現竟是隻有她一人,不見往常她身邊圍著的那些侍女奴仆。不過想來也是,這裡畢竟是雲海齋內,書院的學子未得山長和夫子們相邀一般是不能來此的,此時又正值月試和淒風冷雨交加,來這裡麵見山長的學子就更少了。

隻有明田,被山長戚陽先生相邀,才會在陰沉沉的天氣裡,拿著傘,頂著月試前夕的壓力來這裡和戚陽先生喝茶聊天。

明田想著想著,忽而抿唇一笑,拈花撐傘,邁步朝著小閣樓而去。

風狂雨驟,雨打芭蕉,秋海棠濕漉漉的掛在枝頭,搖搖欲墜,地上灑滿了殷紅或是金黃的秋海棠和秋桂的花瓣,空中隱隱有著一股幽幽的桂香。

“戚姑娘怎的一人在這裡避雨?”明田高聲問,舉步塌上台階,麵上揚著笑意。

戚華庭見是他,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兩步,直至後背挨上木窗,退無可退,又兼小閣樓門鎖著,隻能站在拐角的避風處,嫋嫋婷婷地看明田。戚華庭低頭,麵色平淡,毫無笑意:“周少爺說笑了,這裡是雲海齋。”

戚華庭的話語中隱含了警告,明田像是沒聽出來似的,隻徑自地上了台階,收了傘躲在小閣樓台前,距離戚華庭不過三步之遙。這裡是個避風處,沒有淒風冷雨相加,卻能把庭院裡的雨景看的清清楚楚,明田衣袍擺上有雨水轆轆而下,身上隱隱帶著一股濕冷。他放了傘,手中拈著秋海棠,掌心有股涼意,直滲入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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