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二少爺我其實超正經der
三年後。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是始終未變的,比如說,對於京都中人來說,明田的去向成謎。
京都中,沒有任何人知道周二少爺周明田,他的真正去處,甚至包括被明田刻意留在京都入朝為官的許穆青。這也就導致了坊間的很多小道消息滿飛天,其中最為人篤信的一條傳聞就是周二少明田已經客死異鄉、骸骨無存了。
對於這些無關緊要之人的街頭傳言,明田是一點也不在意的,畢竟他此時遠在千裡之外,無暇顧及京都中的諸多坊間傳聞,不過他不在意,卻不代表沒人在意。
在意的人是周敬。
作為原身周明田在這個世界上最為親近的人,他的生身父親周敬,原身對於此人的想法很複雜,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又敬又怕,這也就導致了受製於原身的情感和心願,明田對於周敬的想法也是相當複雜。
甚至於,原身周明田心心念念的想造反當皇帝,未嘗沒有乾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讓周敬刮目相看、甚至瞠目結舌、大為改觀的想法。這種想法乍看很無厘頭,但結合原身周明田苦命而短命卻仍舊任性妄為的一輩子來看,死時不過二十三四歲、一輩子都順順當當的紈絝頹廢了將近了二十年的原身,不管是出於中二也好,出於心中那股不平也罷,他想當皇帝,讓周敬對自己改觀甚至成為周敬最為驕傲的兒子,這是無可厚非的。
明田一去不返,失蹤整整三年。
又是一年二月柳梢頭,今年的冬天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冷,也要長,新芽未吐露,屋簷上白雪皚皚未消融,城外山河仍舊白雪覆蓋、冰浮河上,北風呼嘯,刮得人麵皮緊繃繃的,滿臉通紅。
街頭巷尾的叫賣聲仍舊不絕於耳,但比之三年前,叫賣聲卻少了太多的朝氣,街上行人少了些,顯得有些冷清,行人也不再是以前的衣衫整潔、臉蛋乾淨、精神奕奕的模樣,不少人裹緊了身上裹了好幾層的衣服,行色匆匆、滿臉苦澀的趕路,街頭巷尾甚至多了許多麵黃肌瘦的乞丐,以及,半夜被凍死的至今仍舊硬邦邦的屍體。
隻有曾經吸引八方來客,就連諸多藩國學子質子也夜不歸宿的瓦舍,仍舊在大白天也是披紅掛彩、人聲鼎沸,昂貴的香料和脂粉香順著北風從裡頭飄出來,依稀還能聽見幾聲人們的喝彩和老虎大象的嘶吼聲。
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周敬掀開車簾,看著兩個衙役抬著一具已經堪稱是枯瘦乾癟的像具乾柴的老人屍體從窄巷中走出,旁邊的小乞丐神色木然的看著一切的發生,稚嫩消瘦的小臉上是一雙無神*的眼,兩個衙役也是行色匆匆、麵色木然。
仿佛在剛過完年不久的日子裡,從京都小巷中抬出不知是凍死還是餓死的乞丐屍體,這一切的一切,對於這些老百姓而言,都已經堪稱是習以為常了。
這明明是一件能令當權者後背發涼、夜不能寐的事情,卻無論是對於惠帝,還是對於仍舊忝居相位的周敬來說,卻都已經是見怪不怪,甚至習以為常以致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短短三年的時間,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放在三年前,要是有人在惠帝和周敬的麵前說整個王朝都會因為老天爺發怒而搖搖欲墜,兩人都怕是要嗤之以鼻然後將此人拉下去哢嚓掉,他們自恃國力強橫、人才濟濟、國富民強,那時最擔心的事情,不是北方強敵遊牧民族的虎視眈眈,不是東邊沿海海盜的四處劫掠,也不是四方藩國的野心勃勃、不臣之心,而是南方北方的仕族之爭、朝野上下的劉李黨爭、宦官奪權,以及朝野貪腐之氣蔚然成風。
比起外亂,深受攘外必先安內等傳統思想教育的他們,覺得朝野上下的黨爭和貪腐風氣更為人頭疼。
然而,三年來,時間給他們的教訓太大了。他們擔心的內亂不休還未結束,外麵的世界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連續三年的夏日極度大旱大澇、秋季糧食減產、冬日酷寒無比,讓整個王朝存糧幾乎消耗一空。國庫空虛的同時,外敵肆虐,朝野上下人心動蕩不安,然而就在這個緊要當口,也還有人忙著斂財斂權,保住自己。
也許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們想的很開——反正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亡國又算得了什麼?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換了個效忠的人,從李姓家奴變成趙姓家奴的區彆,身為“飽讀詩書”、有一腔“治國理念”的人,新朝新帝照樣要重用他們。
馬車到了宮門口,深受惠帝賞識的周敬也不得不在家仆的攙扶下下車,隨後步履蹣跚地朝著宮門內走。
短短三年時間,他鬢發全白,胡子拉碴,滿臉皺紋,像是比以前老了二十歲不止。三年前,將近花甲的他看著不過四十多歲,如今卻比同齡人還要蒼老些。
周明田的離去失蹤,幾乎已是昭示了他對於這個家以及這個父親的失望至極;而成為太監的周明錦,不堪忍受同僚的譏諷嘲笑,辭官後一蹶不振,成日在府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他給予厚望的長孫周炎和周燃也似受了巨大的刺激,心性大變,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又或者說,這才是他的真正性情。
幼子離去,長子頹廢,孫兒幼小,整個周府,全靠著已經年過六十的周敬一人硬撐著。而在此種情況下,昔年他包庇阮筠娘寵妾滅妻、縱妾害子、兒孫兄弟鬩牆,諸多有關家宅不寧的帽子扣下來讓他的丞相之位幾欲顛覆,政敵的誅心之語,讓周敬更是痛徹心扉。
若非朝堂上還有惠帝和許穆青的支持,若非搖搖欲墜的周府和整個王朝一樣都需要他,怕是周敬早已支撐不下去了。
許穆青對他的支持,周敬無疑是覺得欣慰的,畢竟他覺得他對許穆青也算有一份舉薦提拔之情,雖然這份情誼有多少是對方看在周明田的麵上給的,周敬就不知曉了。
想起許穆青,周敬就難免的想起幼子周明田。所謂遠香近臭,這個時候就表現出來了,更何況明田離去時,留給周敬的,是一個正當年少卻早有英名、胸有溝壑、甚至弱冠年中探花的幼子,比起長子周明錦不知要能乾多少倍。
正當周敬心下唏噓不已的同時,耳畔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他被人攙扶著,慢慢地回頭去看,正見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從朱雀大街上奔來,紫袍加身、玉冠束發、滿身清雋書生氣的青年打馬而來,眉目間,儘是沉穩。
來人是許穆青。
三年前的狀元郎,及至今日也未曾娶妻,年紀輕輕卻已入內閣、賜禦前行走,人人知曉他簡在帝心,就是下一個周敬的許穆青,不知是多少深閨少女的夢裡之人。
他利落的勒馬,翻身下馬,舉手投足間,儘是與之清雋書生氣不相符的爽朗,反而有一種讓周敬熟的不能再熟的動作和氣性。
周敬不由喃喃輕聲道了一句:“老二。”
是了,許穆青曾和明田交好三年,二人又同是青山書院的學子,同一年高中狀元探花,甚至就連樣貌,也都是一樣的英俊瀟灑。
周敬心酸難耐。
許穆青卻是灑脫至極,走上前來行了一禮,臉上帶笑的道:“周相許是認錯人了,穆青隻是穆青,可不是明田。”
此言一出,周敬更是心情複雜的微垂了頭,不語。
許穆青心下卻是舒爽至極。對明田的崇拜值高達70個點的他,早就看周敬這麼個“忠奸不分”、還要害得明田“辛辛苦苦”去宅鬥的糟老頭子不爽了。可是偏生周敬是前輩,是長者,更是明田的親生父親,他不能對這個人奚落嘲諷不說,還要聽從明田的安排千方百計的保住此人的丞相之位,讓他繼續在朝野之上呼風喚雨。
總而言之一句話,雖說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他還要保住這個糟老頭子,但隻要周敬不爽,他許穆青就爽歪歪!
兩人並排朝著惠帝的書房而去,前頭領路的小宦官鼻眼觀心的不言不語,滿臉肅容,想起這段日子每次進宮麵聖的棘手問題,周敬的心情也沉重了幾分。
偏偏這個時候,許穆青有些不知好歹的問:“周相可知,我們此次進宮,是為何事?”
苦尋明田三年未有絲毫收獲,不知不覺間,深覺後繼無人的周敬已經漸漸地和惠帝一樣把許穆青看做了自己的下一任,對於這個和明田關係交好、甚至年歲也差不多,能做自己兒子的年輕人,周敬還是非常欣賞的。是以,周敬沒有和對待他人一樣怒斥對方窺測帝心,反而垂眸沉思道:“多半是朝堂之上的事,依老夫看來,恐怕江南雪災情況有變。”
許穆青又和周敬交談了幾句,試探一番,隨後垂眸,他的嘴角不知不覺地微微抿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心情卻不知是苦澀還是什麼。
許穆青,早就接到了明田傳來的信息。這是間隔一年後,他再次收到的明田的消息,而此次,雖然隻有寥寥幾句話,明田也沒有什麼彆的安排,但那封信上的東西,卻讓許穆青覺得頭皮發麻、背後發涼,乃至渾身顫栗。
因為,周明田真正的計劃,終於要開始了!
而作為明田留在朝廷和京都最為重要的一個人,他許穆青,也終於要開始慢慢收網了。
周敬和許穆青朝著惠帝行禮,還未完全躬身下去,周敬已被惠帝叫身側的小宦官扶了起來,隨後語氣疲憊地將一封信遞給二人。
三年的時間,也讓惠帝老了許多,內外皆亂,更彆說此端口,還有皇子奪嫡,這一切的一切,簡直讓他憤恨不已、心痛難耐。
看完信,周敬整個人已是麵色發白、渾身顫抖,反觀許穆青,平靜許多的麵容則讓惠帝安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