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硯看見了他們的側麵,背麵,看見了關珩垂在身側的手指,和自己在某個角度看上去,類似於靠在關珩懷中的樣子。
“這裡有助於我思考。”關珩重新看向麵前的鏡子,“可能也會對你有幫助。拚圖是讓你靜下來,這裡可以讓你重新認識自己。”
“重新認識自己。”他傻傻地重複,看著鏡中幼稚的人。
“想試嗎?”關珩沒有強迫他的意思。
“……”
關珩幫他做了決定:“半個小時。”
寧秋硯察覺他要走,緊張地轉過身。
他不認為這裡會對自己有幫助。
“試一試。”關珩退後幾步,布置任務般,“你的腳下有個按鈕,不想待了就按下去,我可以進來陪你。”
寧秋硯站在那裡。
關珩替他關上門,門背後也是一麵子。
當它一合上,關珩就消失在了所有的鏡像裡。
鏡麵裡映著寧秋硯無措、空洞的眼。
他好像一個隻有外殼的布娃娃,內裡都是破敗的填充 。
透過鏡子,有另一雙眼睛正在觀察他。
觀察這個愚昧無知的人類脫去毛衣的動作,觀察他肚皮因緊張喘息的起伏,觀察他褪下褲子與鞋襪的遲疑,最重要的是,觀察他如何重新熟悉自己、妄圖找到新的自我認知。
那雙眼睛的主人引導他,挖掘他。
他一無所知,赤條條地審視鏡子裡的自己,鏡麵卻反射出彆的畫麵。
另一具高大的身體從後方將他抱起,把他撞到了鏡子上,按住他的手十指緊扣。那人長而淩亂的發絲鋪在寬闊的背肌,勃發的力量感蓄勢待發。
一場野蠻的角逐。
喘息間,他的呼吸吐在冰涼的鏡麵上,形成一團霧氣。
待他手指在霧氣上留下痕跡,就重新看清了鏡子裡的情景——關珩嗅著他的脖子,露出一對雪白的尖齒,而後狠狠地咬了下來。
“噗呲。”
暗紅色的血液噴灑上鏡麵。
寧秋硯猛地睜開眼睛,他彈簧似的坐了起,急促地倒吸氣。
他下了床,連鞋子都沒有穿,直奔浴室。
兩秒之內他就扒掉了自己的睡衣,對著鏡子查看自己的脖頸。
浴室貼著複古花磚,小窗是圓形的。
陽光從小窗上投射進來,照在鏡子上,照亮了寧秋硯的半張麵孔與光裸的脖頸。
這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晴天。
他的脖子上乾乾淨淨,沒有血肉模糊的傷口,沒有上次見到過的兩個小紅點,什麼也沒有。
那隻是一個噩夢。
昨晚的記憶回籠。
寧秋硯在冥想室待了一會兒,按下按鈕後門就開了,但關珩並沒有在外麵等他,也沒有詢問他思考後的結果。
一位傭人等在門口,告訴他先生忽然來了一個電話會議,特彆交代請寧秋硯出來後就直接回房間。
“早點睡覺。”
——寧秋硯能想象出關珩說這句話時的樣子。
路上他問傭人,關珩是不是經常很晚了才工作。他想可能是因為這樣,關珩白天才總是在睡覺。
但傭人說:“我不太清楚。除了康伯和陸少爺,先生一般都不讓人上三樓。”
現在寧秋硯也成了能靠近三樓的一員。
作為一個從大海對岸來的外來者,他無疑變成了特殊的一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來渡島度過的每個晚上都像在做夢。
是夢幻的美夢。
吃過早餐後,寧秋硯去了拚圖室。
白天關珩不會出現,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實。雖然沒有見到對方,但因為知道對方就與他在同一幢建築的同一層樓,就算看不到、感受不到,寧秋硯還是知道關珩就在他的附近。
他沒有一整個白天都在拚拚圖,中途也坐在角落裡,帶著耳機玩了一會兒遊戲,還抽時間和蘇見洲在網絡上聊了一會兒天。
他在想,當初那些人偷拍下關珩照片並發上網絡的人,是不是與他一樣,感到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裡,不知道關珩。
寧秋硯自私地慶幸這一點。
時間變得有些難熬。
白天越是漫長,寧秋硯就越是期待晚上。
今天晚上關珩會對他說什麼?寧秋硯猜想,或許是拚拚圖,或許是聊天,關珩可能會問他在冥想室的結果,也可能會有彆的安排。
他隱隱的有些興奮。
可是到了晚上,寧秋硯隻得到一個冰淇淋。
他還是沒有見到關珩。
康伯說陸千闕昨天帶來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比想象中要棘手很多,所以關珩這幾天都會變得很忙碌。
“好的。”寧秋硯道,“我明天就走了,請您幫我跟他道彆。”
“下個月你們還會再見。”康伯說,“孩子。”
寧秋硯不知道康伯有沒有誤會什麼,低頭吃完了冰淇淋。
他寫了一張字條,放在拚圖室裡,內容為:請不要動它,我想自己完成。
第二天,周一的清晨。
寧秋硯坐在康伯派出的車,由康伯親自送上了平叔的船。
風平浪靜。
寧秋硯昨夜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