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開墨(1 / 2)

華夏星,西湖彆墅。

今日的夕陽格外鮮豔,像鑲嵌在雲端的一顆紅寶石。

白廷正想伸手采摘寶石,就聽一陣稀裡嘩啦、碗碟破碎的響聲。

白廷連忙走到廚房,看到正忙碌的小青。

小青今日心血來潮,說要做一頓晚餐,此刻正處理食材。

“還是我來吧。”白廷不忍道。

小青拒絕。“不,我今天一定要大展身手。”

白廷看著小青苦大仇深的樣子,又看著桌台上毛蛋、折耳根、九香蟲等黑暗料理的原材料,心下有數。

這幾日,樓開墨都來彆墅與他共進晚餐,更準確一點說,是兩人共同遊山玩水後,自己出於禮貌性的詢問是否要一起吃飯,對方毫不客氣“好呀好呀”答應了。

小青顯然是要來個下馬威了。

最後一絲殘陽漸漸縮進黑夜,像玻璃上風乾的一滴殘血。

“人怎麼還沒到?我做了這麼好吃的東西,還不快來。”小青掰著蟬蛹道。

白廷:“小青,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句台詞。”

“什麼?”

“大郎,快來把藥吃了吧。”

小青:“哼,他也配。”

白廷看著沉默的認證器。十五分鐘前,他給樓開墨發了信息。往常時候,基本是秒回,現如今卻杳無音信。

又是一個十五分鐘,窗外星河爛漫。

白廷隱約有些不安。“我去看看。”

小青想說“你個沒出息的”,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

樓開墨租住的地方離白廷的彆墅不遠,拐過一條大街,兩條巷道即可到達。

房子是一處頗有年代感的小洋樓,屋外花木繁茂。

白廷推了推庭院門,沒有鎖,邁步而進。

小洋樓的大門敞開著,白廷呼喊了兩聲,沒有回應。

白廷腦中閃過前些日子陪小青看的《聯邦十大血腥要案》,頓覺不安,急忙入屋查看。

一樓沒人,白廷沿梯而上,聽見臥房有窸窣聲。小心翼翼走到房門外,習慣性想摸索牆上的開關,忽然聽到一聲“彆開。”

是樓開墨的聲音。

白廷懸在半空的心總算落了下來,半晌,又覺哪裡怪異。

樓開墨的聲音,怎麼有點嘶啞,好像,哭過?

這個認知讓白廷覺得荒謬又好笑。

樓開墨躲在空無一人的屋子內傷心流淚,這約等於特朗普在白宮宣布“我認為社會主義製度是全世界最優秀的製度”吧。

借著窗外透進的一點光,白廷隱約看到房間內的狀況。

房間陳設簡潔,這一片的房屋專門供遊客長期租用,可以自己添置物件擺設。很顯然,樓開墨並無這等閒情逸致。他坐在房間自帶的沙發椅,麵朝窗子。

白廷走到沙發椅後,見樓開墨低著頭,看不見麵容,本想調侃兩句調節氛圍,話到嘴邊又落了下去。

“你沒事吧?”

“沒事。”

簡短而急促,隱忍中帶著壓抑,嘶啞中透著疲憊。

白廷一時間手足無措。

安慰人這事,白廷打小沒少做。無論是自己的小作精妹妹,還是一把年紀依然少女心泛濫的母親,亦或者因為學業壓力大崩潰的同學,漫長旅途中忽然失控的驢友,喜歡搞完幺蛾子後又裝自閉的NPC,白廷都能應付自如。

偏偏麵對樓開墨,白廷的遊刃有餘失靈了。

或者在他的意識裡,他從不認為,樓開墨會需要人安慰。他強大而完美,毫無破綻。

他的安慰,無從下手。

踟躇半晌,白廷隻說出了全中國女性最嫌棄的話:“要不,喝點熱水?”

“嗯。”

白廷從樓下端來熱水和巧克力,感覺像少年時期照顧姨媽期的妹妹,這個認知讓他腦海中天雷滾滾。

將熱水和零食放在窗台上,白廷借著微光,視線在房間搜羅一圈,沒能找到第二把椅子,索性坐到床上,沙發椅的斜後方位置。

這個位置,隱約能看到樓開墨的側臉,雙唇緊閉,下顎角繃緊。

白廷陪著樓開墨一同靜默。

過了不知多久,窗台的熱水不再冒煙,樓開墨忽然道:“你會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嗯?”白廷對這跳躍式提問先是一愣,很快又“嗯”了一聲。

“記得呀,可清楚了。”

童年從來都是人最好的一段記憶。

白廷還記得每個盛夏,熱浪滾滾中的冰鎮西瓜,空調和動畫,穿著小背心噴著一通花露水,和鄰居小夥伴走街串巷。

他喜歡奶奶家一公裡外的廣場,有人在那搭建兒童樂園,永遠唱著歌的旋轉木馬,孩子最愛的蹦床。

兒童樂園旁是沒被城管盯上的小攤,花哨而廉價的日用品,混著中國最美味的路邊攤,世俗的煙火氣總讓人留念。

白廷沒有分享自己的回憶,他想起和樓景明在哈素海時看的視頻,以及樓開墨的過往。

樓開墨的童年,顯然是有陰影的。

有些傷口,對方不說,白廷自然不會問。他自知不是金創藥,能夠包治百病,就沒必要因為好奇心查看傷口。

樓開墨:“我失去過一段記憶。更準確地說,是我屏蔽掉一段記憶。”

白廷不以為然,解離性失憶症並不稀奇,如果不影響生活,未嘗不是件好事。

白廷寬慰道:“失去就失去吧,或許是命中注定,或許是你下意識的選擇,人嘛,總是要向前看的,不願想起,就不要勉強。”

樓開墨伸出手,端起已經沒有熱氣的開水。

“我再去給你倒一杯?”

“不用。”樓開墨製止了白廷,說起往事。

這段往事,白廷已在樓景明那聽聞,甚至還有影像資料。一心信任女管家,將女管家看做自己半個母親的小樓開墨,無情地遭到女管家背叛。

白廷道:“年幼無知,看待世界總是赤誠單純,於是在初麵世界的惡意時,總有跨不過的心坎。”

這似乎是每個人年幼必定經曆的,有的人人生坎坷,經曆得早;有的人被家庭保護得好,經曆得晚。

隻是大多人都有循序漸進的過程,比如白廷。他可以從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傷害中慢慢適應——

稚童時將所有零花錢給了路邊的可憐乞丐,當夜卻看到乞丐在高檔餐廳胡吃海喝;

上學時乖巧聽話,卻被同學誣陷偷了文具,百口莫辯;

遇到校園暴力,替女孩出頭,女孩卻拒絕為他澄清,落了處分……

可每一次傷害,他都有緩和的過程,能從親人朋友處獲得慰藉,撫平創傷,漸漸造就更具適應力的自己

要說誰的人生一帆風順,肯定沒有,可要說驚濤駭浪,大多也沒有。

大多人都是這樣,在平凡裡快樂、憂傷、成長。

而樓開墨,從出身開始就屬於不平凡的極少數,又在風平浪靜的生活中突遇巨大的惡意。

白廷:“不願想起的事情就不用想起,忘了也挺好。人都是向前看的,懷念過去無非是為了緬懷逝去的美好,可若逝去的不是美好,就不用自虐。”

又是久久的沉默。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