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2 / 2)

柳不花搖搖頭:“我不知道。”

謝印雪也像是想不出答案而苦惱地蹙著眉,但幾秒後,他眉頭便舒展開來了。

柳不花了解他,見狀立馬就道:“乾爹,您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

“對。”謝印雪頷首,“他在說我像香梨甜湯一樣甜。”

柳不花:“……”

柳不花欲言又止。

他總感覺廚師阿九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可又能是什麼意思呢?總不可能是在說謝印雪和香梨甜湯一樣香吧?總之不管是香還是甜,這兩個答案就沒一個靠譜的。

柳不花還是覺得,廚師阿九是在威脅謝印雪,說他比較像食材,這才是正確答案。

但現在的謝印雪沒心思管香梨甜湯,他在思考阿九最後說的那句話:

——老爺是刀俎,你我皆為魚肉。

“老爺”指的應該是秦老爺,“魚肉”都是葷,是在指食材嗎?

難道阿九在告訴他,廚師和遊戲參與者……都是食材?

遊戲參與者被當葷類食材做成菜的條件是點到葷菜,那如果廚師也是葷類食材,觸發條件又是什麼?

謝印雪心中有了猜測,他目光沉沉,望向自己腕間的梨花銀鐲,倏而笑起:是或不是,今晚試試不就知道了?

於其他人而言,比較難的部分大概就是能不能畫好楚麗——比如多痣少斑這類的小細節。

但謝印雪所繪製的人皮包裹在楚麗身上,就宛如她天然生長的皮膚,光潔細膩,溫熱柔軟,連麵容都和她原來的長相並無區彆。

“……楚麗?”

魏秋雨、陳雲、嚴芷等人見狀,都開始小心往楚麗的方向靠近。

陳雲摸了下楚麗的手,驚喜道:“她的手是熱乎的!”

“對!”魏秋雨也喜極而泣,“她也還有心跳!”

而謝印雪早在為楚麗穿好人皮後便退到了一旁,秉承君子非禮勿視的原則微微側過身子站立,後續觀察楚麗情況的任務都交由柳不花去做。

他瞧著因為楚麗活下去在高興擊掌的幾個女生,輕輕勾起唇角笑了笑,覺得這個宿舍的孩子們感情都挺好,也夠團結。

隻是笑了沒多久,謝印雪目光垂落,移向自己被蹭破皮磨去些許指肉的食指指尖,凝望片刻後,謝印雪卻蹙起了眉——他的指尖還在不斷滲血,沒有凝固的趨勢,可這根手指看上去雖然傷得有點嚴重,傷勢卻連剛剛整身皮都被剝去的楚麗的慘烈程度千分之一都不到。

既然他手指流出的血能夠讓他畫完剩餘的半張楚麗人像畫,那為什麼傷勢更重的楚麗身上滲出的血液,卻不足以支撐他畫完一張畫呢?

莫非楚麗體內,就隻剩下這麼點血液了嗎?

謝印雪摩挲著腕間的銀鐲,在沉思回憶饕餮宴上的細節,忽地,他想起了高巧說過的一句話——她說廚師阿二做的炸蝦片有蝦味,是真的摻了蝦汁。

蝦汁!

炸蝦片的蝦汁!

如果說油炸蝦皮用的楚麗的皮,那麼蝦汁,會不會就是用的楚麗的血?

想到這裡,謝印雪立馬疾步到床邊,柳不花這時也發現了楚麗的不對,眉宇間滿是凝重,對謝印雪說:“她快死了。”

“什麼?”魏秋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你們在說什麼?楚麗不是已經好了嗎?”

謝印雪拾起楚麗的右臂,以指為刀,用指尖在她手腕上劃出一條深深的口子,但詭異的是那道傷口裡,卻沒有一滴血流出,就像楚麗渾身血液都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再無存貨。

嚴芷睜大眼睛:“這、這是什麼情況?”

謝印雪微微張唇又抿緊,像是沒斟酌好要說的詞句。

這不同於他落筆作畫,謝印雪能繪出一張人皮,可他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弄到和楚麗血型相符的足夠血液給她續命啊。

筆能繪人,但血型這種無形之物,他要如何畫?

就算能,如今也來不及了……

“……抱歉。”謝印雪低低咳了幾聲,麵容越發蒼白,唇瓣卻再次染上殷紅的痕跡,最後也隻能對陳雲魏秋雨幾人道,“我救不了她了。”

沉寂的夜色中,有打更聲自窗外飄進——已經是五更天了。

“你不是擺渡者嗎?”

更聲才落下,魏秋雨就愣愣地問他:“隻要給出了足夠的代價,你都能救人的啊。”

嚴芷也委屈地質問:“你到底想要什麼才肯救楚麗啊?”

“什麼擺渡者?”

謝印雪微微睜大眼睛望著幾人,像是沒聽懂她們在說什麼。

而謝印雪也是真的不懂,雖然他和柳不花也都是第一次進遊戲,但他們從朱易琨那提前知道了“鎖長生”遊戲的相關規矩,所以看上去才像是已經參與過幾次遊戲的老人。加之擺渡者npc存在的相關信息衛刀給新人們講述時,他和柳不花在忙著逛抄手遊廊呢,根本沒聽見——最重要的是,朱易琨那廝完全沒跟謝印雪和柳不花提過這茬。

所以現在她們提起,謝印雪才不知道“擺渡者”是個什麼新詞。

嚴芷聽見謝印雪的反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就有這麼大的膽子以這樣的態度對待npc,她後怕的吞了吞口水,戰戰栗栗和謝印雪道歉:“對不起……我剛剛有些失控……”

謝印雪為什麼不承認自己是擺渡者npc身份的情況沒人想要多問,他一來還說自己是遊戲參與者呢,可他剛剛為楚麗畫出人皮的本事又怎麼可能會是普通人類所擁有的?

陳雲怕嚴芷說出更多的話惹謝印雪生氣,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站起身,朝謝印雪鞠躬道謝:“謝謝,我們知道您已經儘力了。”

“這樣就足夠了。”

陳雲望著床上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卻閉著眼睛就仿若睡著了一般的楚麗,顫聲道:“起碼你讓楚麗可以……完好的離開。”

而不是渾身的皮膚都被剝去,屍體模樣慘烈恐怖的死去。

“逝者難挽,而你們還要繼續活著。”謝印雪垂眸,黑長的羽睫半斂著臉,朝眾人說,“節哀。”

陳雲、魏秋雨含著淚點頭。

謝印雪抬起手腕,以右手食指做筆,用指尖血蓋住他在楚麗手腕上劃出傷痕,再將血液擦去,那裡便成了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肉,而後轉身和柳不花一道離開了後罩房。

回正屋的路上,謝印雪又開始咳嗽了。

柳不花走上前扶住他右臂,謝印雪那隻手的指尖傷口還未處理,噠噠滴落了幾滴血在路上,他歎息一聲:“這裡對我限製太大了……”

剛才他畫那張人皮畫,繪製途中稍微分心些都會失敗,可若是在現實外界,他就不需要如此費力。

謝印雪拉下束發的紅帶將受傷的指尖裹住,問柳不花道:“不花,你知道‘擺渡者’是什麼嗎?”

“不知道。”柳不花搖頭,“朱易琨沒和我們說過。”

“狗東西。”

謝印雪咽下喉間咳出的腥甜,垂眸笑了一聲,神情溫柔,出口卻是一句罵人的臟話:“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希望朱易琨是不知道“擺渡者”的存在才沒告訴他們,而不是故意隱瞞,否則……

柳不花又說:“乾爹,明日我向其他人打聽看看吧。”

“隨便。”謝印雪不是很在意,“即使打聽不到,我也大概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麼東西。”

他甚至覺得這個誤會也挺好的,還能省去他諸多解釋的功夫。

“回屋休息吧。”謝印雪仰頭望著雲邊高懸的一輪夜月,笑道,“我越來越喜歡這裡了。”

早上辰時一到,小廝就送來了八寶粥給眾人作為早飯享用,白天的小廝們穿的還是那身灰撲撲的衣裳,看上去沒那麼滲人,衛刀高巧等人看見送來的八寶粥是素食,紛紛鬆了口氣。

如果昨天還有人期待著見點葷腥,那麼今天,則沒一人會再想見到肉類。

呂朔和蕭斯宇一整夜沒離開過東耳房,直到天亮他們才肯打開房門,然後從衛刀口中得知了昨晚的情況——楚麗是已經死了,她的屍體在卯太陽剛露臉那會兒便被管家帶著小廝過來給抬走了,不知去了何處。

而夏朵一雖然沒死,但是膝蓋往下的兩條小腿卻沒了。

據她和戴月所言,是昨晚廚師阿四拿了菜刀過來砍斷的,現在就靠著自己所帶的紗布藥材和從衛刀醫療艙續命。

至此,眾人終於明白,夜晚饕餮宴上的葷菜到底意味著什麼。

所以當大家再次進入前院,沐浴在溫暖明媚的陽光下時,卻還是難以自主的感受到了陣陣刺骨的寒意。

“我們今天還要去找食材對吧?”嚴芷大概是一晚上沒合眼,眼底的青黑異常明顯,眼睜睜看著楚麗死去對她打擊貌似挺大,現在她整個人都有些神經質,望著菜園子裡肆意生長的菜苗喃喃,“可選食材又有什麼用?楚麗昨天選了大蒜,十四道菜裡沒一道菜有大蒜,結果呢?她死了。”

“食材當然有用,食材的作用是生成菜單,最終決定我們生死的還是菜名。”

陳雲就站在嚴芷身旁,和嚴芷不同,經曆了昨晚的事後,她眼神反而更堅毅了:“而我們……”

謝印雪接過她的話,淡淡道:“就是食材的一部分。”

還有一件事,謝印雪覺得衛刀隊伍中的丘禹行有些眼熟。

他記憶力向來很好,近乎過目不忘,如果他有什麼事忘了,那件事一定是非常微不足道的。

所以謝印雪覺著丘禹行眼熟,他們在“鎖長生”遊戲中又是第一次相遇,那麼在現實世界裡,他們一定曾經見過——或者說,謝印雪見過丘禹行。

但到底是在哪見的,謝印雪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他問柳不花:“不花,在進入‘鎖長生’之前,你見過丘禹行嗎?”

“沒見過。”柳不花對謝印雪的心思總是格外了然,他才起了個頭,柳不花就懂他真正想說的話了,“您是覺得他眼熟嗎?”

“是。”謝印雪斂眸沉思,卻依然沒有頭緒。

他會注意到這個人,主要是因為謝印雪在前院時發現,丘禹行似乎聽到了陳雲、嚴芷和魏秋雨三人爭執的話語。

“他不像個好人。”柳不花也說,“雖然他裝的很像一個好人。”

話音才落,小廝過來送午飯抬手敲門的聲音就響起了,兩人隻得暫時停下交流。

所有遊戲參與者每天早中晚飯菜式都是一樣的:早上一主食加一鹹菜,正午和晚飯則全是三菜一湯,子時的饕餮宴另算。

可今日的午飯被端到謝印雪麵前時,他卻發現自己多了一菜——或許不能說是菜,稱之為甜點要更合適些。

因為那是一盅白梨甜湯。

謝印雪和柳不花雖然都在一張桌上吃飯,但小廝特地把白梨甜湯擱在謝印雪麵前,不會讓人認錯這盎是給柳不花的。

不過即便如此,謝印雪還是問了下小廝:“這是單獨給我的嗎?”

“是的。”小廝笑著點頭,“廚師阿九見您近來經常咳嗽,便特地為您做了甜湯潤嗓。”

“哦?”

謝印雪聞言微微挑眉。

這裡的廚師還有這樣的特權嗎?

還是說……隻有阿九是例外?

“恰好我這幾日覺得嗓子有些不舒服,阿九此舉真是貼心。”謝印雪心中百轉千回閃過許多猜測,麵容卻一片柔和,輕聲笑了笑說,“你能把他叫來見見我嗎?我想親自感謝他。”

“當然可以,請謝先生稍等片刻。”

昨日謝印雪就知道了這些小廝不會拒絕他的要求,這些話他也隻是客氣一下。

果然要不了多久,小廝就引著阿九過來了。

他們跨進正屋門檻時,謝印雪正舀了一勺甜湯在品嘗。

他滿頭青絲原先是用一條紅帶係著的,早上在菜園裡挑菜時也還在,現在卻不知去了哪,以至於幾縷發絲順著謝印雪低頭的姿勢而垂落,虛虛搭在耳側,更襯得他羸弱蒼白。

豎瞳廚師的目光,便因此凝在他毫無血色,若雪涼白的麵頰上。

而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響,青年抬眸望向門處,在看清來人後嘴角揚起淺笑:“阿九,你來了啊。”

豎瞳廚師走到他身前站定,垂眸睨著謝印雪道:“謝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聽小廝說你為我做了盎雪梨甜湯。”謝印雪也不介意豎瞳廚師是這樣居高臨下的姿態,仰頭看著他說,“所以我想當麵感謝你。”

豎瞳廚師不言不語,眼底似是一片極寒之境的淡漠,卻又像是有些難以辨認的情緒在流轉。

久到謝印雪快以為他成啞巴了的時候,豎瞳廚師終於開口了。

他說:“是香梨甜湯。”

這句話少頭沒尾,謝印雪聽完有些怔愣。

“不是雪梨甜湯。”

男人見他像是沒聽懂,補充解釋了下:“是香梨甜湯。”

“可這有什麼區彆嗎?”

謝印雪從鼻間發出一聲無奈的輕笑,他知道香梨和雪梨不是同一種梨,但都做成甜湯了,縱然梨味有些許區彆,也早已融化在糖水裡,隻剩下甘甜和梨香。

豎瞳廚師卻道:“我討厭雪。”

“——所有和雪,以及‘雪’字沾邊的事物,都令我感到厭惡。”

阿九的回答謝印雪是著實沒有想到的。

尤其是他還用上了“厭惡”這個詞,在如此明確地表達自己的喜好,乍一聽就仿佛他在罵謝印雪似的——可這樣鮮明強烈的情緒,真的是一個普通的npc所能擁有的嗎?

又或者,所有廚師都是這樣,隻是阿九和他聊的比較多罷了。

這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謝印雪也不由沉默了幾秒,決定明日他尋個機會驗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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