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封告密信並沒有外流。
但為何蔚垚收到信,卻沒有聯絡她?
是他覺得她信中所言有待查實,還是擔心與她聯絡之後會另起事端,便打算暗地裡秘密處置此事?
揣測多方無果。
但鄭曲尺不是一個猶豫不前的人,她既然決定踏上這一步,便不會再後退,她打算堵在營寨門口,親口問一問蔚垚本人。
畢竟,來都來了。
她冒險跑這一趟,要為之付出的代價可不算小。
然而,很多時候事不從人願也是常有的。
鄭曲尺在營寨門口等到日落西山、日暮途窮,眼看都快要入夜了,卻始終都不見蔚垚的身影。
她站累了,便蹲在鹿砦那兒,雙手撐起下巴,失神盯著來去通道,在旁人看來,這副模樣甚為可憐。
守衛見她等了大半日,心有不忍,在即將換崗之際,便上前勸她。
這幾日以來,蔚近衛時常歸期不定,有時候還會夜宿在外不歸,她倘若真有急事尋他,不如留下個口訊,他叫站晚崗的守衛到時替她轉達。
鄭曲尺站起來,腿蹲麻了,她牙縫“嘶嘶”地吸氣,等待那一陣酸爽勁兒過去後,才向守衛道謝。
“小哥,方才勞煩你替我入營寨尋人,我並無任何口訊留給蔚大哥,隻是若他回來了,你便告訴他一聲,說桑瑄青來找過他一趟。”
“好,我記下了。”
“哦,對了,難得來這一趟。我之前與福縣招募木匠共同參與過營寨修建,我觀寨牆的木柵好似有些地基不穩,且四周沒有糊上泥巴防止走水或敵襲火攻,這是其一隱患,我不入營寨,能否在營寨四周圍逛上一圈檢查?到時候我會寫一份改進書遞交給將軍。”
這話要是換彆人說,守衛自當對方在胡言亂語,或者在說大話,可守衛偏偏知道桑瑄青是木匠出身,不僅營寨不少工事的修建都有她的手筆在,眼下城牆主事一職也由她擔任。
是以,他自然不會懷疑她的彆有用心。
“這樣啊,那行,我一會兒去跟瞭望台的守衛們通氣一聲,你先去吧,不過要注意小心一些,這周圍布防了許多荊棘割皮草,容易受傷。”
“既然人尋不著,乾點實事也算不虛此行了。”鄭曲尺跟他謝過了。
鄭曲尺說是這麼說,實則真正原因是她不能就這樣離開,否則在伢那兒,她就算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她得做一件事,好叫伢不至於懷疑起她前來營寨的真實動機。
伢那日給了她兩天時間,叫她將駐地營寨的地形圖詳細繪製出來給他。
她經他一番威脅,答應了下來。
這便是她這一趟出來,能夠尋到的最好理由。
她假意在營寨外圍觀察了一圈,又跑到了高處眺望,由於守衛提前打點,她並有被人當成可疑份子給抓捕審問。
等將架勢做足了,她在回去之後,她假意加班加點趕製出伢要的營寨地形圖。
當然,這一份地形圖,是她特意加工炮製的假貨。
她先前的確也想過要當雙麵間諜,當一棵牆頭草,總之,她不想剛穿越沒多久,就輕易舍棄掉自己這條小命。
但是,隨著某些事情的發酵與周遭這些人的影響,她的心態與一開始也有了極大的變化。
一邊是對她極儘的利用與要挾,一邊除了宇文晟這個“活閻羅”叫她畏懼想避開,剩下的人,包括她的夫婿柳風眠、真誠待她的那些人,都令她不願意、也不甘心再去當一個二五仔了。
他們以真誠待她,她也想回報以真誠。
所以,她的心有了偏向,不會再搖擺不定了。
她決定了,哪怕是從此以後與墨家為敵,哪怕她要承擔背叛墨家的風險,她也會堅定的站隊鄴國。
不,更確切地說,她是站隊宇文晟這邊。
她不會為了伢一個口頭上的利誘,選擇背叛。
“哥、風眠,陪我一起賭這一把吧。”
——
當伢潛入鬼羧嶺,從鄭曲尺手上順利取得地形圖後,攤開稍一打量,乍一看某些布局、位置落點,倒是與他印象之中闖入的方位大致對得上。
但他畢竟是偷偷潛入,並沒有摸熟摸透,因此彆的他也不確定。
“你確定,這份駐地營寨地形圖沒有誤差?”伢斜睨她。
鄭曲尺神情很平靜,她笑了笑:“怎麼?擔心我會畫一張假的地形圖給你?那你想多了,難道我不怕死嗎?”
伢一時也想不出鄭曲尺會出賣他的原因,但他依舊在心中對她之前的態度跟變化感到一絲介懷。
“鄭曲尺,你要牢牢記住,你不要以為你混進鄴國內,當了幾天尋常百姓人家,就當真能夠抹去你的過往,除了墨家,誰也不會真正去接納一個你這樣的細作。”伢獰眸低低告誡著她。
鄭曲尺靜默片刻後,倒是接受良好:“我知道了。”
在伢離開之後,鄭曲尺則緩緩抬起眸子,注視著飄忽不定的火苗。
“你隻怕不知道吧,宇文晟早便知曉我是墨家的細作了,穆叔、蔚垚還有柳風眠,那些與我一道共事的工匠們,他們都會接納一個全新的我,我不再是墨家的鄭曲尺,我隻會是福縣桑家的鄭曲尺。”
隻要他徹底消失,她的身份就不會暴露,她的秘密,也永遠都將隻是一個秘密。
——
正月十五一過,鄴國的氣候開始驟轉加劇了寒意,看這樣子近日隻怕是要落一場大雪了。
這或許,也將是這個冬日的最後一場雪吧。
十七日,望。
陰霾的天色,鬼羧嶺附近出現了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天氣,天空也是從早到晚都是一片灰蒙蒙之意。
鄭曲尺站在圍闌站處,這幾日不知為何,她心情一直處於不安、緊張的狀態,就好像將會發生一些讓她不可預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