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將軍離不(1 / 2)

鄭曲尺掃了一眼四周圍的參照物,如旗幟、樹葉,判斷眼下吹的是西朝向北南,因此城內炙熱紅熾的火勢,到了西城門這邊,便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刀刃斬斷,經緯分明,沒有越境跨過。

但是她猜測,應該超不過一刻鐘後,一旦風勢該變了,這處地界便危險了。

因此“時間”,成了需要爭取的關鍵。

她看向宇文晟,點頭:“好,我們走吧。”

她沒等他牽,主動就拉起對方的手,就像是她將自己化為一條柔軟的繩索,將宇文晟那一雙危險屠戮的手纏繞起來,不允他隨意執劍揮殺。

宇文晟並沒有察覺到其它,隻見她如此主動,一刹手臂竟微微發顫。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有“擔憂”這種情緒。

但是,他的確煩惱地想過。

當她知道了,“柳風眠”與“宇文晟”是同一個人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倘若她因為自己當時在天塹做過的事情,自此害怕他、逃避他、排斥他,甚至極底厭惡他,他該怎麼做?

答案是,他不知道。

當生與死,這種最容易解決問題的方式,不能夠適用在鄭曲尺身上時,他卻茫然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夠讓鄭曲尺一如既往般對他好、對他笑。

所以,雖然表麵看不出來,但意識到她主動出現時,他心底潛藏的小心翼翼、謹慎擔憂、試探靠近,一塊為保護自我不受傷害豎起的堅冰,被逐漸融化開來。

浮化的春水,撫摸過海之深處的魂靈,讓他妖邪猩冷的眸子,如被滌宕乾淨的春綠,有了屬於人的溫度。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沒有逼她,是她主動來靠近他了,所以說……她這是已經接受他屬於“宇文晟”的這個真實身份了?

還好,他做對了。

他知道,她與自己不一樣。

她有一顆最赤誠熱情的心,看待一切,本以為她是因為生活空間狹隘平和,不見世間陰暗苦痛,但她卻擁有著多重身份,所經曆之事絕不少。

但她仍見不慣世間不平,看不得無辜枉死,自己過得不儘如意,還看不得人間疾苦。

蔚垚牽來一匹健壯的棕色駿馬,不敢再看鄭曲尺,躬身退下。

“好。”

宇文晟摟腰將鄭曲尺放上馬後,自己踏上馬鐙跨坐了上去,背胸相貼,她汗熱的背脊不可避免靠進他冰冷清爽的胸膛,這種無法形容的親密感,與其濃烈的男性荷爾蒙一並圍繞過來,叫鄭曲尺渾身僵直起來。

以前彆人騎馬帶她,那都是叫她坐在後麵,就跟載貨似的,哪怕兩人挨得近些但她卻沒多想,但現在這種姿勢跟位置,那就是相當炸裂了。

蔚垚、王澤邦他們也上馬跟隨其身。

宇文晟抬眸,看著前方的陌野帶著隊伍聚攏過來,形成一條鮮明的紅“紅河”攔道,而他一直神色古怪揣疑地盯著鄭曲尺。

“駕!”

一聲清喝,馬匹如舷艦於海麵縱馳飛過,一馬當先,勢如破竹。

陌野迎麵都感到其鋒芒,駐守的巨鹿兵更是呼吸一緊,手腳發麻,但主軍沒有命令,他們既無法攻,亦無法撤。

就在雙方即將相撞之際,陌野心裡發恨,卻還是得強忍脾氣,以大局為重。

“退!”手臂舉起,朝下重重一劃。

這一個字,就跟從牙縫之中用力擠出來似的,帶著強烈的不甘憤恨情緒。

巨鹿大軍隆隆移動了,僵硬憤怒任由其囂張、狷狂,帶著絕對的勝利姿態從身側經過。

不斷有鄴國的士兵從巷子、街道、房簷、城主府位置,融彙入長騎後方,招搖形成一支深黑色的脊隆長龍,誌長而縱橫遠去。

等鄴軍長驅從西城門全集撤離了風穀沙城後,陌野麵色黑沉,全身怒得直抖,可哪怕他心底對宇文晟恨欲其亡,但他明白,就算他不退讓這一步,他也戰贏不了對方。

宇文晟不是辦不到將他與風穀沙城一道毀滅,而是他在舉刀之際,中途罷手了吧。

而他,亦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處理,風穀沙城因他而遭受其橫禍,他有義務跟責任救人,他壓下所有仇怨,立刻組織軍隊跟民眾進行滅火行動。

奮力挽救風穀沙城所造成的損失,極力保存下它僅存的部分,好不叫城中百姓徹底流離失所。

陌野獰笑,如同賭誓般道:“宇文晟……咱們來日方長!”

在救火隊伍當中,還有一行人悄然混入落難民眾當中,借滅火的動作爬上了城樓,他們沉默地盯著鄴軍於塵煙波濤中離去的背影。

小孟咬緊下唇,既氣又驚道:“尺子姐,原來就是……她一直在騙我們。”

公臣崖則麵無表情:“為什麼偏偏是她。”

“倒是幸好是她,這女子我觀其眉眼正態,並無邪乖,若非是她及時出現阻止了宇文晟喪心病狂的舉動,隻怕我們這裡的所有人,將無一活口。”梅姨多少知曉公臣崖的小心思,勸解道。

少年正值知慕少艾的年齡,但好在兩人相處時日尚短,有些亂麻當斷則斷。

公臣崖無法理解,他道:“她那麼好,為什麼偏偏要嫁給那樣一個殘暴之人?絕對是宇文晟逼迫她的吧,她本想逃的,若非為了救這城中的人,她根本就不會回來的。”

見公臣崖陷入了自己的執念當中,柏叔皺了皺眉,他道:“無論是與不是,她都已經是宇文晟的人了,除非有人能比宇文晟更加權勢滔天,手握重兵,否則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屬於彆人。”

“是嗎?隻要比宇文晟更厲害,就能夠放她自由了啊。”公臣崖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瞿亮而堅定。

他說過他如果這一次能夠活著,就一定會去找她的。

而他這個人向來守諾。

其它人說起另一件事情:“楊叔的屍體,我們已經悄悄藏起來了,等陌野他們離城後,再進行埋葬吧。”

“這一次沒能救出他,實屬無可奈何,崖兒,你也不必自責。”梅姨歎了一聲。

提及楊崮,公臣崖臉色瞬間煞白。

“楊叔曾跟我說過,他經年在邊境打仗,打贏過,也打輸過,但他逐年增漲了歲數,雖經驗多了,可身體卻也會逐年下垮,倘若有一天,他被敵俘了,與其受儘折辱,他隻求一死……”

他們靜靜地聽著公臣崖的話,也理解了他下手時的心情。

“我知道,他寧可戰死,也不會歸降於宇文晟,背叛巨鹿,我想救出他,可我卻辦不到,所以就當是宇文晟殺了他的吧,保全他一世英明,為守護風穀沙城、為抵禦外敵入侵,光榮殉職。”

他們聞言,訝異地看了公臣崖一眼,卻見他悲傷難抑,金玉容貌,令人心疼。

“我們知道了。”

——

離開了風穀沙城後,鄭曲尺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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