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軍餉,若軍隊長期駐紮一方,據她看史書的相關了解,吃飯的問題基本是靠自己解決的吧。
畢竟一個國家也養不起這麼多的兵,再加軍隊多是臨時征召的,有戰事的時候他們就入伍打仗,而和平時期就在當地參與生產「屯田」。
所謂的「屯田」,也就是士兵們每年會劃出固定的時期來操練,而其他時期都化身為農民伯伯去種田,在吃食上麵儘量實現自給自足,給國家減輕壓力。
講個特彆典型的,就比如三國時期薑維在漢中屯田,就是典型的自給自足型軍隊。
然而長馴坡營寨的士兵卻有些不同。
一來他們並非是國家征召而來的,這一支軍隊實則是屬於宇文家的私扈軍。
在日常情況下,是由宇文家來養著發軍餉,但一旦給國家打仗,或在行軍期間的一切費用由由鄴王出資發糧養著。
這次遣兵前來福縣駐守邊防,是為軍務,自當是由鄴國來負擔。
二來由於福縣這些年連連乾旱受災,想「屯田」也基本上實現不了。
鄭曲尺聽完他們講了一些來龍去脈,也大致了解了情況。
「鄴王想通過軍餉來拿捏咱們四象軍?」
宇文晟手下有四象軍,分彆為玄武(玄甲)、青龍(騰蛇軍),白虎、朱雀(赤鳳軍),而眼下在長馴坡營寨中的隊伍以玄甲軍為主,剩餘大部隊則被宇文晟調派在其它地方隱秘駐守。
可以說,樣樣不如人的鄴國能夠屹立至今不倒,其中宇文晟與四象軍是占了絕大部分功勞。
如今宇文晟凶多吉少,鄴王在得訊之時,主意便自然而然打到了四象軍身上。
「是。」
鄭曲尺垂眸淡淡道:「那他估計要失望了,不必靠他,我也可以養得起他們。」
蔚垚、王澤邦與潤土愕然看向她。
「繼續。」
現在的鄭曲尺在他們眼中是那樣的陌生,他們曾經認識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身上好像一下沉澱了一些浮躁與矛盾,整個人如錨入水,不再是輕飄飄的力度展示於外,隨波逐流。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人最先衰老的不是容顏,而是不顧一起的勇氣,人最先成熟的不是身體,而是言談舉止間的氣質和智慧。
如今的鄭曲尺,她好像是成熟了,也像是孩子驟然之間失去了可以給她庇護的大人,被迫在一夜之間學著長大,學著麵對,學著大人一樣去處理那些複雜的事情。
王澤邦這段時間,心力交瘁,他眉頭的褶皺又深刻了幾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下一片青黑,就像短短幾日時間人就老了好幾歲了。
「夫人,宇文家的老族長那邊,也派人過來帶信,說是聽聞咱們將軍人不在了,那麼關於將軍名下的祖宅與將軍府上的一切遺產都將由他出麵來處置。」
「宇文家的老族長?」鄭曲尺看向王澤邦,潤澤清澈的眸子定定道:「他有什麼資格來瓜分宇文晟的遺產?」
王澤邦見夫人不明白,便跟她解釋了一下關於「國君」與「族長」的家族治理文化。
每一個盛世家族下麵都有眾多的分支和家庭,在這種模式下,族眾的尊卑長幼、親疏遠近關係交織在一起,錯綜複雜,就容易產生矛盾和糾紛。
在傳統的宗法社會裡,一族之長是同姓宗族組織的領導者和維護者,負責和掌管宗族內部一切事務,而族長則在家族內部擁有極大的權力。
甚至對「褻瀆尊長、擾亂家禮、蔑視族權」的族人,還可以在族內私設刑堂。
「可將軍府……不是還有一個我嗎?」
王澤邦攥了攥拳頭,最後長長一聲歎
道:「夫人,按照宇文家族規,不曾生養、嫁入府中不滿一年的遺孀,是不能夠……」
鄭曲尺聽到這話表情一怔,原來……她嫁他的時間竟如此短,連一年都不滿期滿啊。
她抿了下泛白的唇瓣,冷靜道:「還有呢?」
他們憂切地關注著夫人的一舉一動,見她好似神色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樁事情,一時也不知道她心底究竟是何打算。
「最後就是盛安公主在福縣附近失去了蹤影,鄴王震怒,便將此罪責全數怪在將軍頭上,責令我等若不在一個月內將人尋到,便要問罪我等一乾。」
鄭曲尺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荒唐的問責理由,她不由得問道:「這鄴王……與你們將軍的關係如何?」
蔚垚仿佛知曉她心理的疑惑:「鄴王對將軍,是既懼又恨,他一麵想要馴服將軍徹底為他忠誠不二,一麵又十分忌憚將軍的威信,可以說,這一次將軍出事,他絕對是喜多於愁。」
如此昏聵之君啊,也難怪鄴國會走到眼下這般田地……
鄭曲尺哪怕是一個對政局不敏感之人,也明白鄴國失去一個宇文晟意味著什麼,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她也知道曆史上為了一個「功高蓋主」的理由殺害功臣者之事不絕於縷。
但彆的君主至少還知道在威脅除儘之前,將自己的殺心收藏得好好的,可他卻蠢得世人皆知其心思。
沒有宇文晟,他哪怕擁有了「四象軍」又如何?他懂得如何發揮其軍隊最大的能力嗎?他會調兵遣將嗎?
鄭曲尺稍作考慮了一下,這三件事情一件遠在盛京待解決,一件則還有一月時間,所以她決定先辦近在眼前之事。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先去處理宇文家的家事吧,這一趟前來傳信的是些什麼人?」鄭曲尺問。
王澤邦道:「是老族長的堂親,宇文澤與宇文浩。」
「王副官,你與我仔細說說,老族長他們都有權力乾涉將軍府內哪一麵的事情。」
「族長一般是負責傳遞族訓族規,執行和監督各種規定之責,還有為族人分家、立嗣、財產繼承等作為公證人,主持宗族的祭祀活動,哪一家做出了失了體麵規矩的事,族長亦會出麵解決,另外本族與外姓發生的爭執,以及其他涉及本族利益的一切事宜。」
王澤邦知道將軍夫人出身農戶,並不知曉大家族中的條條框框,所以講得很細處,可以是說方方麵麵都沒遺漏。
「這樣啊,那老族長你們的族規能意誌高於一切,高於一切的身份與威勢嗎?」她又問。
王澤邦頓了一下,好似在琢磨著夫人這句話的意思:「倒也不是……國君才是鄴國至高無上的,其與一切都將為王權讓勢。」
鄭曲尺頷首,表示懂了,她道:「那宇文浩與宇文澤他們現在在何處?」
「正在營寨當中等待著要見夫人一麵,他們說了,若夫人一直拒不見麵,那便一切都按照族規行置,不必另行通知了。」
鄭曲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估摸著時辰:「好,你們等我梳洗一番,我們便即刻啟程返回營寨。」
「不行!」
在鄭曲尺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桑大哥便推門而入,他手上還端著一碗冒煙的中藥,表情嚴肅道:「你的傷還沒有好,你要去哪裡?」
鄭曲尺眼神掃過蔚垚他們三人,示意他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