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章淇楠談妥離開之後,鄭曲尺這才願意露出一身疲態,臉色略顯蒼白地趴案坐下。
這頭梅姨送完人回來,一看到她這種模樣,頓時明白她方才不過是強撐著精神在與章淇楠談事,偏她還瞞得滴水不露,大獲全勝。
她氣惱道:「你不要命了,這麼拚命做甚,這些事情就不能等你先將傷養好再做?」
鄭曲尺抬起頭來,朝她可憐兮兮道:「梅姨,我能等,可這幾千上萬口的將士他們能等嗎?你知道以現在的存糧,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嗎?不足三個月了啊。」
她現在愁得都快掉頭發了,哪還能等?
「你不是拿了霽春匠工會的翹楚嗎?你這麼缺錢,何不直接跟那公輸即若張口要錢?無論你要多少,隻要他有,定都會兌諾於你的。」梅姨不解道。
鄭曲尺聞言,眸光靜靜地落在空氣中的浮塵上
,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平時看不到的細微存在,這會兒都能被瞧得清清楚楚。
「原本我是這麼打算的,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我要親口問一問他,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梅若泠還是第一次見鄭曲尺露出這樣的神情。
眸子內像空洞得沒有一絲感情,哀而不傷,但一種悲涼與冷暖消亡卻似沁入了骨子裡,散發著一種涼寒之意。
梅若泠不清楚鄭曲尺與那公輸即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自然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但她也沒不識趣地追根究底。
她輕籲一口氣後,道:「小尺子,無論你要做什麼,首先都得保重好自己,我去給你熬煮一副藥膳吧。」
「謝謝梅姨。」她露齒一笑。
這樣活潑開朗的她看起來,就好像剛才那一瞬間分裂沉鬱的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梅若泠與穆柯並無孩子,假如她早些與穆柯有孩子,估計也就跟鄭曲尺這麼大了吧,穆柯喜歡這孩子,無關她是男是女,他曾說過,他是喜歡她的這副豁然通達的性子,還有在木藝上的強大天賦。
連她跟這孩子相處這麼些時間,也逐漸對她上心了。
她輕輕地拍了拍鄭曲尺的肩膀:「你去那邊臥榻躺著睡一會兒,熬了一晚上,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
「好。」
她乖乖的聽話起身。
梅姨:「……」這孩子可真會討長輩的喜愛,又乖又甜,弄得她都心癢癢的想抱一抱她。
她走出帳外,想著這孩子近來糟了不少罪,才剛養起來的一點肉又快給瘦沒了,等她熬完藥,就再給她弄些好吃的補一補。
就隨便整個一湯五菜……嗯,好像不太夠吧,還是葷素搭配整個七樣呈祥吧。
——
隔日清晨時分,躺了幾乎一整天的鄭曲尺,這一覺睡醒過來,隻覺得整個人煥然一新,精神滿滿。
「梅姨的藥膳可真神奇啊,就是喝了太好睡了,耽誤了辦正事……」
想著昨日梅姨對她的一番細心照顧,又是給她熬煮藥膳粥,又是給她煮好吃的食補菜肴,尤其是她為自己引薦了章淇楠這樣一個叫人滿意的生意合作夥伴,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想著,等她忙完這一陣子,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梅姨才行。
不過昨天又浪費了一天時間,她得趕緊將「黑熊」的設計稿完善定下來。
晚些時候,正當她全神貫注伏案創作之際,外麵守衛通傳牧高義來了。
她停筆,叫人放行。
隻見牧高義一進帳,立即就激動地上前說道:「夫人,今天咱們車坊來了一個叫蘇田的人,說是來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這人是您請的嗎?」
「蘇田?」
「對,他說他是什麼章主子叫來的,專門替咱們辦事,我一開始不信,就隨便拿幾個問題考了考他,沒想到他真是熟頭熟腦,有問必答,甚至一下就猜到了咱們目前的難題,他說他能辦,而且他有熟人,還可以很快辦下來。」
牧高義越說越高興,卻也不忘跟鄭曲尺求證真相。
「夫人不知道這事?」
鄭曲尺一聽姓章的姓氏,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哦,我知道了,他是章淇楠找來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人可信,你將事情交給他去辦吧。」
要不說人家生意做得成功,就這辦事的效率,那叫他當了首富也是應分的。
「他真是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等等!」牧高義眼睛突然瞪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章、章淇楠?!」
見他反應這麼大,鄭曲尺試探地問:「對啊,你知道這人
?」
「沒、沒人會不知道吧,也不是,但就是咱們這些手藝人,多少都會了解一些大姓商賈,而章氏,那可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商賈啊。」他一臉驚歎地比了個大拇指。
「看來這世上就隻有我一個人孤陋寡聞了。」鄭曲尺小聲嘀咕道。
「可是,他那樣一個大商,怎麼會突然給咱們請帳房先生,難道是夫人……不知夫人與那章少東家有什麼關係嗎?」牧高義盯著鄭曲尺兩眼放光。
此刻在他心目中,將軍夫人早已經是那手眼通天的形象了。
鄭曲尺重新執筆畫圖紙:「我可跟他沒有關係,但以後咱們製造的車卻與他有關係了。」
「這話怎麼講?」牧高義一臉茫然。
「這事我會召集所有匠師在場,到時候一起宣布,現在……」
「夫人,朝廷那邊來人了!」
外麵的守衛站在帳外大聲稟報,打斷了鄭曲尺的話。
鄭曲尺一怔。朝廷來人了?
她擱下筆,當即起身,大步走出帳外,而牧高義在短暫愣神後,也隨之跟上。
隻見守衛旁邊站著一位駐守寨門的士兵,他見到鄭曲尺,低下頭抱拳彙報:「夫人,朝廷那邊的人過來了,說是要傳鄴王口諭,煩請夫人前去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