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總管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擺起架子,故意吊起嗓子喊道:「鄭氏何在,還不速速過來聽令?」「鄭氏在此。」
鄭曲尺撐著案幾,「虛弱不堪」地緩慢站了起來。
「你怎麼回話的?毫無規矩可言,還不趕緊下跪接聽吾王口諭?」劉大人張口教訓道。
鄭曲尺一聽,得嘞,又得跪了。
這眼見混上一個將軍夫人,終於可以少跪些人了呢,一轉眼又來了個鄴王在上麵,她這一輩子估計混到頭,都擺脫不了要跪這舊社會的尊卑規矩了。
「是、是鄭氏沒了規矩,隻是這前兩天才中箭,身上舊傷未愈,實在無法支撐著下跪接旨了。」她小臉低垂,深感歉意道。
鄴王親臨就算了,這兩貨算什麼?
她才不跪呢。
說起將軍夫人受傷這事,他們也是略有耳聞的。
若是換到半個時辰以前,他們定然會好好治一治這個宇文晟娶的新婦,可現在他們口又渴、人也疲倦,隻想趕緊辦完事回去歇息,實在擠不出精力現在來整治她了。
況且,見她一副瘦小不堪的病弱模樣,指不定這一傷,也撐不了多久日子了。
「那且聽好,孤之愛女盛安公主,因宇文晟薄情寡意之過,傷情遠赴福縣,卻不料在福縣遇上路匪,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福縣乃宇文將軍
的職責管轄之地,出此等惡事,因此事乃福縣縣衙與長馴坡共同的失職,倘若一個月內再尋不到盛安公主的蹤跡,便將相關全體全數羈押回京聽候發落!」
這是他們第二撥來催了吧,先是傳信,這次是直接來人傳令。
下次來什麼?
直接帶兵拿人?
鄭曲尺通過這些側麵,多少也了解到鄴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
她保持著病裡病氣的模樣,福了一下,小聲道:「鄭曲尺領旨。」
大太監總管一口氣念完諭旨,口更乾了,他咽了咽口水,尖起嗓子道:「可有茶水奉上?這天乾物燥的地兒,果然是窮鄉之地!以後打死奴家,奴家亦不來了。」
鄭曲尺施施然站起身後,見正事已了,便打算恕不招待了。
「哦,我這兒沒有,小孫。」
小孫是守衛。
他立即上前:「在。」
鄭曲尺掩嘴假意咳嗽了幾聲:「你帶大總管與這位劉大人一塊兒去西溪那邊喝些水,再將人送走吧,一定要好好送,親眼看著他們走遠,彆怠慢了貴客。」
小孫聞言,低下頭忍笑道:「是。」
大太監總管愕然道:「你說什麼?去溪裡喝水?」
鄭曲尺一臉歉意道:「都怪我們這窮鄉之地水源緊缺,隻剩那麼一口渾溪供應水,沒法囤積,平時大夥兒都不講究,共飲此水,共浴此溪,要不然這樣,我見天色已晚,兩位不如就在咱們這簡陋的營寨留宿一夜,用些野菜羹再回去吧?」
渾溪,共飲還共浴,還野菜羹……
他們光聽這些詞,人都雞皮疙瘩掉一地:「誰要在你們這個破地方住!」
鄭曲尺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道:「唉,我想也是,咱們這破地方的確留不住像大總管你們這等金貴之人,小孫,還是送客吧。」
臨走之前,劉大人忽然回頭道:「鄭曲尺,一個月為限,眼下已經過了好幾日了,你若硬要淌這一池渾水,那你就好好找人,否則你們這裡所有人加一塊兒,都賠不起一個盛安公主。」
鄭曲尺本來裝病裝得還挺虛的,但聽了他這話,她卻忍不住眼神變了:「在鄴王與你的眼中,我們這些鎮守邊疆,保家衛國的將士,就是如此廉價?」
劉大人一時被她的驟然轉變怔住了。
大太監總管眯起眼睛,冷嘲熱諷道:「嗬,你彆得意,沒有了宇文晟,這鄴國便不會承認有什麼上將軍夫人,你樂意替他們擔著這事,便好生擔著吧,反正最後也是吃力不討好。」
世俗意義上來講,鄭曲尺是宇文晟承認的妻,還上了族譜,所有人都認,唯獨鄴王那邊不認,而鄴王是整個鄴國規則的製定人,他不認,便沒人能夠反駁得了他。
他們之所以沒當眾與她撕破臉皮,斥責她是一介假冒貨,也不過是因為當初是宇文晟當眾在巨鹿國承認了她,也在福縣眾將士麵前承認了她。
他們現在還沒有與宇文晟的部眾走到最後一步,所以便打算留著這一張底牌在關鍵時刻亮相。
但鄭曲尺卻不怕,她並不留戀將軍夫人這個職位,更不貪婪宇文晟的那些東西,她之所以擔下這個名頭,認下這些事情,隻是因為她覺得她欠了宇文晟。
送走了大太監總管與劉大人後,鄭曲尺便靜坐於帳中,沉思著往後的每一步該如何進行。
晚些時候,王澤邦回營了,他一回來便立刻去見鄭曲尺彙報事情。
「夫人,你給的信物與信件,澤邦都分彆交予了對方的店鋪聯絡人,他們道一旦那邊有回音,就會立刻送過來。」
鄭曲尺見王澤邦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明顯這一路上是緊趕忙趕趕回來的。
「幸苦你了。」
她叫小孫去沏壺茶來。
「夫人,聽聞今日盛京那邊來人了?」
「沒錯,來了一位大太監總管還有一個劉大人。」
不用問,王澤邦都知道他們的來意,他眉頭緊皺道:「夫人,這些天我們都在縣裡四處尋找,可並無盛安公主的消息,但的確有人見到她來了福縣,還遭遇了路匪劫持,最後卻失蹤了。」
「你說,她有沒有可能被人救了?」
「嗯,倒也有可能。」但這麼些天了,她也該對外傳遞一些消息才對啊。
鄭曲尺繼續猜:「然後,那人就將她帶回家當媳婦了?」
哈?
這看過的都知道,一嬌弱貌美女子在野外受難,便會遇到一上山砍柴或打獵的糙漢。
這糙漢十有八九會對她一見鐘情,而那女子也十有八九在受傷時摔著了腦袋,不記得自己是誰,曾經有著什麼樣的身份……
「話說,你們光逮住福縣尋,有沒有去附近鄉村地方看看?」
王澤邦則道:「盛安公主向來嬌氣,她若被人救了帶回鄉下,定然會立馬想辦法離開,然後報官表明身份的。」
「萬一她被人強行留下了呢?你不是說她長得漂亮嗎?」
話說,這又得是另一個故事了,她或許是被一個老人家救了,那老人家有一個獨兒,三十幾歲都沒有娶妻,老大難了,於是他們仗著對她的救命之恩,便逼著她答應留下來……
王澤邦無語:「夫人,盛安公主會武,人還聰慧,一般人根本就關不住她的。」
鄭曲尺聽王澤邦這麼一說,倒也挺好奇這個盛安公主了:「她這麼厲害?那為什麼宇文晟死活不肯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