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巨鹿戰鄴(五)(2 / 2)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她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這一次,隻是六國試兵,並非真正的六國戰爭,她這般肆無忌憚的行為,便沒想過六國試兵之後鄴國會怎麼樣嗎?

鄭曲尺當然想過。

但現在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誰還有空去擔心未來的處境呢?

她那一張時常脫線、嬉笑的小臉,此刻卻是一片冷凝的蕭殺之色。

她收弩,挺直的背脊與細小腰身已經隱約有成熟女子的堅毅柔韌線條,微微抬起下頜,她告訴他們:“我說過,不想活很簡單,現在該輪到你們做決定了。”

從很久之前鄭曲尺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一個隊伍中沒有了沈堂中這個攪屎棍,這個精神支柱,剩下的散沙沒了凝聚力後,便更容易策反。

沒有人會不怕死,隻要你將他們所有的希望都給扼殺了,再慢慢地將眼前的光明也一並掐滅,在黑暗徹底來臨之前,他們會崩潰、會害怕、會全麵投降於自己的本性——想活下來。

“你們也跟沈堂中一樣嗎?覺得寧可死,亦不願意向我妥協?”鄭曲尺手上的火把浸了不少水汽,光亮在一點一點被黑暗吞沒,她神色在陰暗晦澀的光線當中不顯:“今夜雨勢如此大,湖麵必然會漲水,我也提前將地勢挖平了,也就是說,頂多半個時辰左右,坑內就會被漲滿的湖水倒灌。”

坑底的一眾不由冷得打了一個哆嗦,一看守在坑邊的一圈鄴軍,他們或許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湖水淹沒,假如他們抵抗或者想爬上去,亦皆會被那一根根鋒利尖銳的長槍給刺死。

“你們倘若想好了,就大聲喊話,叫人來通知我吧,但希望你們不要決定得太晚。”

鄭曲尺在離開之前,與守坑的將領吩咐道:“倘若時辰到了,他們還是寧死不屈,那便放些水嚇唬嚇唬即可,不必真淹。”

將領:“……不真淹啊?”

這語氣好似有些意外,顯然方才鄭曲尺那冷酷無情的作派已經深入人心,他們自己人都被震攝嚇住了。

“真淹啊?”鄭曲尺反問。

其實她說的什麼挖平、漲水,都是胡扯一通,但這個深坑能灌入湖水倒是真的,隻需要挖一條小小的溝渠即可。

“屬下不知。”將領有些懵,不明白她的意思。

鄭曲尺卻道:“殺沈堂中,是因為他若在,煽動人心,必定成為了鄴軍的心頭大患,除之有益,可這些人已經成為了我們的俘虜,階下囚,現下殺了他們不過就是純然的泄憤罷了,我的目的並非製造殺虐,而是想降服他們為我等所用。”

將領這下完全明白了,鄭副官這是“婦人之仁”了。

但說實話,這樣的鄭副官才是他認識的那一位,她可以毫無留情的殺了禍端敵軍統帥,卻又會對聽令行事、淪為囚犯的士兵網開一麵,若非必不得已,她不會化身為收割生命的閻羅。

不過才一柱香的時間,將領便麵帶喜色,冒雨匆匆跑來見鄭曲尺。

“鄭副官,他們、他們說想要見你。”

鄭曲尺聞言,沒有遲疑便從帳中走了出去,守在帳外的柳柴嵇忙追上去,撐開傘遮在了她的頭頂:“哎呦,鄭副官,你還記得你自己是女兒家嗎?你跟咱們這些粗老大不一樣,你這麼長時間淋著雨可不行啊。”

鄭曲尺一愣,意外看了柳柴嵇一眼:“太著急了,忘了。”她從他手上接過傘,道了一句謝,便遁入大雨中又繼續疾步朝前走。

而柳柴嵇歎息了一聲,凝望著她在黑夜當中嬌小卻又高大的身影,嘴角自嘲的撇了撇,隻覺得曾經的自己究竟得有多可笑啊,才會覺得一個人的力氣足夠大,便是一件可以傲慢的事情。

真正值得人尊重與仰望的,該是鄭副官這般的人,扛得住事,兜得住事,也敢於承擔,在她眾多優點那裡,一身大力不過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拿他跟鄭副官相比,他簡直連個屁都不是,他要跟鄭副官好好的學一學如何為將、為人。

等鄭曲尺到時,隻見深坑內的水已經將他們的小腿淹至一半了。

鄭曲尺亦感意外,看來她估算錯了一件事情了,假如這雨勢不停,不必她放水來嚇唬他們,這積存下來的雨水都能叫他們泡個“涼水澡”。

“所以,你們已經考慮好了嗎?”

鄭曲尺畢竟是女子,聲音生來便偏甜脆細軟,不似男子粗獷嗓門,是以在這大雨瓢潑中,不想扯著喉嚨大吼大喊,便將傳話一事交代給了其它人。

坑內有兩批隊伍,一半是宏勝軍,一半是南陳軍,論起私人恩怨,鄭曲尺殺了沈堂中,宏勝軍自然對她意見更大,是以回話的是南陳軍的斧兵統領:“鄭副官,你不如先說說,你想讓我們為你做什麼?”

這倒是一個聰明人。

態度不卑不亢,言語中卻又有自己的底線。

“加入鄴營,成為我們的戰力一部分。”鄭曲尺道。

被俘虜的一眾聞言,先是詫異她的話,隨後卻遲疑道:“你讓我們加入鄴營,這豈不是叫我們背叛自己的國家?”

鄭曲尺卻反問:“這怎麼叫背叛呢?這是巨鹿國與鄴國的戰事,我隻讓你們私下助我擊退巨鹿軍,又非叫你們調轉頭對付你們的國家,嚴格算起來,巨鹿國也算你們的敵人吧?”

他們被她的一番言論給帶偏了,一時竟也找不著言論來反駁,畢竟鄭曲尺的話也沒錯,六國試兵中,彼此都是敵人,隻是一開始他們先將矛頭對準了最為弱勢的鄴國罷了。

一部分腦子狡詐且靈活之人,為了保命還真的願意暫降於鄴國,等上去了之後再謀後事。

“願意助我者,我會讓人將你們拉上來,現在你們自己決定吧。隻是你們人數太多了,我會輪次放人上來,第一批,便先出來五百個人吧。”

鄭曲尺讓人拉了五百人上來,這些人手中沒有兵器,身上亦沒有防具,且被鄴軍圍了起來,根本便不敢做出什麼反抗的行為。

然而鄭曲尺亦沒有專程派人看守著,反倒等他們上來之後,給他們發放了乾爽的衣物與食水,並允他們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

這五百人得鄭曲尺如此優待,卻不覺放鬆,反而心中始終惴惴不安,不明白這鄭曲尺為何這般信任他們,難道她便不擔心他們臨陣倒戈嗎?

然而這個疑惑,卻很快便有了答案。

在他們看到了鄴營之中,鄴軍一個個都換上了曾經屬於他們的衣物盔甲時,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出來,乍一眼看過去,這都不像鄴營了,反倒像是宏勝國與南陳國組合在一起的營地了。

他們低下頭,再看看自己這剛換的一身鄴軍打扮,內心仿佛有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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