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就你是親爹,我就是後娘?!”秦夫人嗖一下站起來,直起身,中氣更加十足了。
“他們九個哪個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害了他們不成?!”
“三狗子,我知你素來不喜歡我這個秀才家的老閨女,你心裡還惦記著村頭的小桃花呢!”秦夫人雙手叉腰,氣呼呼的,宛若一隻燒開了水“噗噗”噴氣的水壺。
“羅羅、羅羅,我才沒有!”刺激之下,秦侯爺竟是自己睜開了眼睛,三下兩下從床上支棱著坐了起來,一手抓住老妻的衣擺,輕輕拽著,“羅羅老是冤枉我.....”言語中委屈得像孩子。
秦朔隱在簾子後親眼瞧見這老夫妻兩打情罵俏的一幕,直呼沒眼看,雙手捂住眼睛,可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去偷瞧。
“誰在哪兒!”
秦朔藏身的簾子被一下子掀起。原來在秦夫人說著什麼你隻想著小桃花的時候,屋子裡的下人便都非常有眼力見地退下去了。唯有秦朔還傻愣愣地吃著爹媽的陳年舊瓜,這下不被發現了麼。
“六哥,是我。”秦朔連忙移開捂著臉的手。
“小九,你怎麼搞成這樣?”秦楠先是疑惑,隨即滿意地點點頭,“唔,我家小九哪怕是穿著粗布葛衣也難掩光華!”
秦朔:......六哥,你的弟控濾鏡是有多厚?我臉上都塗成黑鍋底了,還能有什麼光華射出?
秦朔快步走到床邊,細細瞅著自家阿爹,一邊觀察著他的臉色,一邊說道,“阿爹,你快躺著歇歇,莫要亂動。”
“太醫怎麼還沒到!”秦夫人焦急,不禁心中猜測,莫不是自家老爺被皇帝老爺給厭惡了,連太醫都不許來看了?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一陣喧嘩,下一刻鑼鼓喧天,一個細尖尖的聲音破空而來,“聖旨到,鎮遠侯接旨。”
鎮遠侯府的正院外立馬烏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秦侯爺掙紮著想下地接旨,卻被秦朔一把按住,“爹,你這個時候還是暈著的好。”
秦侯爺眼珠子一轉,立馬明白了兒子的意思,麻溜地鑽進被窩裡,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
秦夫人、秦楠趕去前院接旨,秦朔扮成的小廝則留守屋裡,跪在床邊服侍著。
秦朔垂著腦袋,眼皮兒輕輕一掀就看見了一隻瘦巴巴宛如枯樹枝一般的手,手指有些伸不直了,裡外都是繭皮。秦朔心裡一顫,無比清晰地認知到——阿爹已經是個老人了。
微微抬頭,看見阿爹微微起伏的胸口,秦朔緊攥著的心才鬆了些許——至少還活著。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急促地腳步自門外傳來。
“胡太醫,請你快給阿爹瞧瞧!”
是秦家大哥的聲音,秦朔發覺對方的聲音裡藏著些許的輕快,不及細思,一行人已經行至床前,秦朔趕忙躬身退後,給眾人留出空間來。
三個嬤嬤搶先上前,一人卷起床帷,一人為秦侯爺拉著袖子,還有一人為太醫搬來小圓凳。
那頭發花白的老太醫眯著眼睛,摸著胡子,為秦侯爺細細診脈了好一會兒,三刻鐘中後又雲裡霧裡說著一大通,在場的秦家人們文化水平均是一般,竟是誰也明聽明白診脈中的意思。
開好了藥方,胡太醫又道,“要治秦侯爺的這病症,需四不得、四不可,不得多欲、不得多愁、不得多怒、不得多惡,不可食葷腥、不可飲酒樂、不可犯殺念、不可疲懶惰。”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乾脆剃了頭發當和尚去了!”秦楠管不住嘴嚷嚷道。
胡太醫卻也不惱,隻斜斜瞥了一眼秦楠,便收拾醫箱告辭,說是宮中事物繁多耽誤不得。這胡太醫乃是禦醫院的院首,平日隻負責給皇帝懸脈看診,平常人家是請不到的,今日倘若不是皇帝開恩指派了胡太醫過來,鎮北侯府可請不動這個老神仙。
秦初恭恭敬敬地送走胡太醫。秦楠一見胡太醫的身影消失在內門,就忙對秦夫人道,“阿媽,我看這老頭子不行,又是皇帝派來的,我不放心,我去再請個醫師來給爹瞧瞧!”說著將衣擺往腰間一卷,大闊步地跑遠,不知去哪裡尋訪名醫去了。
六哥不信胡太醫的診斷,秦朔卻是信的,瞧自家老爹那麼大一個將軍肚,年紀又大了,一個“三高”是逃不了的,可不得要少生氣,多和樂,少吃葷腥,多吃粗糧,還要保持適當的鍛煉,最好把這將軍肚給減了。
俗話道,有錢難買老來瘦。瘦一些,沒了高血脂、高血壓、脂肪肝什麼的,病症不就少了大半了麼。
就在秦朔心裡琢磨著怎麼敦促自家老爹過上低鹽低脂、綠色健康的老年生活時,秦家大哥送完老太醫回來了,麵上的喜色止都止不住。
不等秦朔好奇詢問,秦初便喜滋滋道,“我就知道,陛下是不會錯待咱們家的!”
原來,隨著明德帝的聖旨一並下達鎮北侯家的,除了奉旨診脈的胡院首,還有一堆的賞賜——金、玉如意各一柄,宮綢、宮緞各二十匹,書畫掛軸一箱,書法手卷一箱,名墨硯台若乾。
這些在秦朔眼中虛頭巴腦的無用禦賜之物,在秦初眼中卻是皇帝陛下依舊愛重他們秦家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