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生病這幾年, 睡眠越來越淺,亂七八糟的夢也逐漸多了起來, 一般做過就忘了。
可這個夢顯然與其他不同。
夢裡有一個看不清臉,也不知姓名的人。她與他在學生時期相遇,戀愛,結婚,還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
她能感覺到自己很愛他,而那人也同樣深深愛著自己。
一覺醒來,臉上竟然都是淚水。
清晨的醫院病房靜悄悄的,隻有醫療儀器的機械聲嗒嗒作響。裴真默不作聲起來, 套上外套穿好鞋,想出去走走。
她今年十八歲了, 自從確診了腎部惡性腫瘤後, 有一半時間都在醫院。住院部的醫生護士掃地阿姨們都認得她, 值班護士見她出來:“真真,一大早去哪裡啊?”
“睡不著了, 我隨便逛逛。”小姑娘乖巧禮貌地回答。
護士叮囑道:“那你注意時間哦。八點醫生要查房的。”
“嗯。”裴真應了一聲, 按下電梯下行鍵。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她隱隱約約聽到護士歎了口氣, 輕輕道:“真可憐,這麼年輕。”
裴真抱著手臂, 臉上沒什麼表情。
這話聽多了,她已經麻木了。
電梯打開, 裴真慢慢走, 從住院部走到了急診。
她喜歡坐在急診走廊的椅子上,看來來去去的人。有獨自帶著發高燒的孩子來看病的女人,也有一大堆人陪著來掛水的老人家, 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組合,比如分不清到底是兒子還是男友的小奶狗和中年婦女。
今早急診室人不多,裴真視線來回掃了一圈,很快有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個穿西裝的男人坐在角落裡,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但光他的身材就足夠引人注目,大概有187,肩寬腰窄腿長,比例完美。還有整個人的穿搭裝束,裴真雖然不懂牌子,也能感覺出這身行頭價值不菲。
那男人原本在揉眉心,似乎感覺到了目光,敏銳地朝這邊睨來。
這一對視,少女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皮膚很白,五官精雕細琢般出挑,尤其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攝人心魄的冷。
她忘記了呼吸,也忘了錯開視線,隻能直愣愣看著他。
男人看了一眼,很快冷淡地移開視線。
有人到他身邊,畢恭畢敬道:“黎總,藥配好了。”
男人點頭:“走吧。”
他隻說了兩個字,裴真的心口卻狠狠抽痛了下。
這聲音,這聲音好熟悉……她一定在哪裡聽過……好像,就是剛才的夢裡!
男人整了整袖口,起身朝急診室門口走去。
再不問就來不及了,裴真急忙張口:“等等!”
男人頓住腳步,轉過頭看著她。
裴真想靠近一點,才走了兩步,不知從哪兒冒出幾個五大三粗的保鏢擋在她麵前,其中一個冷聲道:“你想乾什麼?”
男人很高,即使被人圍住也能露出一個臉來。他年紀其實並不大,但周身氣質冰冷,有股莫名威壓。
裴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勇氣,無視那些保鏢,直接問他:“你……是誰?”
男人不需要開口,他身邊的保鏢自然會替他回答:“明知故問。小姑娘,勸你彆白費心思了,不可能的。”
他在黎總身邊那麼多年,每天都能遇到好多主動投懷送抱。再美豔的女人黎總都沒動心過,更彆說眼前這個乳臭未乾,還帶著一臉病容的小姑娘了。
裴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仍然看著男人:“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我不記得了……”
男人看了她三秒,麵無表情轉身離去。
保鏢攔住裴真:“好啦,適可而止吧,今天黎總心情好,我們也不跟你計較了。趕緊回你自己的病房去吧。”
黎棄坐在汽車後座,卻遲遲沒有下達出發命令。
秘書小袁轉頭,看見男人擰著眉在凝視想什麼。他問:“黎總,是不是胃又痛了?趕緊把藥吃了吧。”他拿出剛配來的藥。
黎棄回過神,淡淡道:“你去查下剛才那個女孩。”
“啊?嗯,好的,馬上去查。”小袁先是一愣,隨即馬上答應下來。他心想這可是頭一遭,這些年黎總除了祝桉小姐以外,沒對任何女生上過心。
剛才那個乖巧可愛的女生,難道真的和黎總是舊識?
後座,黎棄看似漫不經心望著窗外,然而,在那張看不出情緒,完美到無懈可擊的俊俏臉之下,心臟的位置始終隱隱作痛。
這痛,從剛才見到少女第一眼就開始了。
他在記憶深處搜尋了一遍,沒有任何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但她那雙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像印在自己腦海一樣揮之不去……
……
黎棄手下的人辦事效率一向高,一個小時不到,有關少女的全部信息就被送到了他辦公桌上。
黎棄翻開,“裴真?”
他默念這個陌生的名字,一條條往下看。翻完少女不多的個人信息,沒有一條和自己有聯係,那估計就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了。
黎棄揉揉眉心,冷笑,又是一個為了接近自己絞儘腦汁的人。
可他一閉眼,又是那雙漆黑無辜的眸子,亮得讓人心中無端煩躁。
……
裴真早晨回到病房後就開始發燒,昏昏沉沉睡了一日。等她睜眼,燒退了一些,外邊的天已經黑了,父母也都去上班了。